阿泰神色一僵,正要劝说,沈云珂抢先劈手夺下,“你犯什么傻,再遇上那些女子又待如何?用这张!”
只听“啪”的一声,林毓脸上半挂不挂地耷拉下一张面皮,阿泰看得气结,眸中火意极盛,林毓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来,将贴了一半的假面从脸上揭下,呈在手掌中展开。
这张面具尚还没有骨骼支撑,只从光洁的肤质看,与其他皱皱巴巴的面皮已是迥异,阿泰稍待看清,一腔火气瞬间没了寻处,怔怔地看着林毓贴敷。
待林毓抚平几处不甚均匀的边角,侧身转过脸来,阿泰不由呼吸一窒,难掩惊讶地看向侧首。
他原以为沈云珂又要将林毓折弄一番,此时所见到的面容并非如他所想,这张面具虽然不及林毓原本的样貌舒朗,却也不枉清秀俊逸,配得上林毓潇洒大方的行止,的的确确算不上折辱……
阿泰正还诧异着,沈云珂已然换好了一套男子行装,草草将襦裙一叠,丢放在塌边,随即将屏风推开,拨弄床幔的阿明突然抬头,略略扫了一眼便拊掌大叫,“好看,好看!”
话音未落,阿泰原本的宽慰霎时消失无踪,冷冷地朝沈云珂扫视过来,“谁让你拿公子衣服的?快脱掉,把我的换给你。”
林毓只觉阿泰失言,脸色一沉,正要劝说,沈云珂嗤笑一声,淡然应道:“你若觉得你家公子是个对师父不孝敬的,那便换来,反正我不介意。”
林毓一瞬明白了沈云珂的用意,不等阿泰分辩,抢先说道:“沈兄这是要与我扮成师徒?”
沈云珂揉了揉后颈的勒痕,不咸不淡地说:“怎么着,不愿做我的徒弟?”
林毓点头便应,旁侧的阿泰忿忿然冷哼一声,沈云珂见状,心下更觉得意:“小爷趟过的水,不少比你们走过的路,今时今日,从师弟掉到徒弟,一再地折辈分,都因你这厮咎由自取,怨不得小爷不饶你。”
四人之中,已经有两人改换形貌,林毓犹疑了一阵,向沈云珂道:“师父,再收两个徒儿何妨?”
沈云珂心觉不亏,毫不犹豫地递出两张面具,阿明喜滋滋地接在手里,阿泰却不情不愿,见林毓脸色转暗,不得已接过,片刻工夫,两人各自也都改换好容貌,步出舱房门外。
四人重新登上甲板,不久前的夜宴已成一片狼藉,杯盘摔了一地,桌案倾得倾,倒得倒,船客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处扭打,六十六道卷轴散入各个角落,反反复复地挤按拉扯,竟然不见半点破损。
沈云珂看得讶然,喃喃对林毓道:“换成寻常的材料,这卷轴早扯得稀烂了,可若真是贵重的,为何又那般随随便便地抛出来?”
林毓沉吟半晌,压低嗓音道:“阿明应该听得不差,那位自称玉柳的姑娘命他们去寻人摹仿,究其缘由,只怕就是教这些人代劳,扩增这些画卷的数量,之后另有用途。”
沈云珂眉心紧蹙,思索了良久才道:“大胆猜设一下,这画卷之上,藏有仅为少数人所能看懂的暗号暗语之类,将画卷布散开的目的,就是将这一群人聚集在某处,以期接下来的合力行动。”
思及此,沈云珂一瞬想到了金鸢盟中所经历的种种,那一伙力图与金鸢盟抗争的暗党,兴许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暗中联络……
林毓思忖了片刻,随即微微颔首:“若想知道那一众女子的目的,看来非得抢来一道卷轴不可。”
话音方毕,林毓半身一挺,眼见要跃出,沈云珂忙不迭将人扯住:“这一众人争得这般发狠,你这样不管不顾闯进去,万一教人扯了面具,到时候又待怎的?暂且就等着他们抢累了,你我坐收渔翁之利不迟。”
林毓面色稍霁,浅浅一笑:“沈师父提醒的是。”
“师父就师父,多加一个‘沈’字作甚?”沈云珂心头微恙,暗自腹诽了一阵,偏头望向河岸。
雾沉沉的水面尽头,露出幽微的一线天光。
待到日上三竿,楼船靠岸,他就要抵达此行的终点,前往阔别一年的云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