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恕听见沈云珂所说的话,隐隐觉出一丝阴阳怪气,想不出哪里生了冒犯,思忖片刻,仍是乖觉地听了吩咐,将黄远往臂上一掼,“腾”地一下凌空跃起。
眼看两人一跃而上,沈云珂一口气提到胸口,险些憋出火来,原本只是气不过黄远待期恕的殷勤,图口快反呛了一句,却不想被期恕当了真,二话不说将黄远提了去。
时至眼下,他早就没了腾空而起的力气,倘若他愿意豁出脸面,当即高声呼喊,兴许还能将人喊至身前,以解此时之危,然则他思来想去,终是没能迈过心头那一道坎。
静立不多时,沈云珂颇有些腿软,顺着台沿寻了一处靠墙的角落,就地蹲身盘坐,两手搭在膝侧,随即提气运功,调理内息。
这番举动于他来说多少有些生疏,运气贯身,才一动势便遭遇滞碍,他小心避开再行运力,这一次仍然滞塞颇多,未见半点顺遂,心下不由生出几分颓丧。
无可奈何之下,沈云珂不得已暂缓调息,枯坐片刻,已然魂游天外,回忆起从前观览的种种风光,正陶醉间,蓦然又被一念颓唐打乱,“他若见到我这个不成器的样子,只怕当场就要清理师门,连活路都不会再留了。”
想到那人的期许,他愈发地闷闷不乐,寻思了半晌,神色忽又振奋,喃喃自语道:“长年累月守在一座孤峰上,决计不是小爷的志向,谁会稀罕那鸟不拉屎的山头子!”
思及此,沈云珂尽管腹中空空,眼中已然坚定了不少,背脊忽而拔起,瞬间凝神入定,收起一身的颓态,面容肃穆,俨如一尊座佛。
内息自少阳经循势流转,一路阻滞重重,痛如蚁噬,沈云珂咬牙忍痛,发际渗出涔涔的冷汗,盏茶已过,第一重淤塞终于显出打通的迹象,他一鼓作气,向淤塞处猛然贯力,胸口激荡起一股热流,缓缓向周身经络蔓延,少顷平复下来,内息周转已然顺畅了许多。
沈云珂回想起运功的诀窍,很快打通了最碍事的几处滞塞,之后的调息易如反掌,只是依样画瓢运转了几个周天,各处经络已然通畅无阻,即便腹中空空,精气无从补足,虚乏之感已然缓解不少,不似此前一般疲惫。
沈云珂徐徐起身,稍一抬足,脚下如乘浮云,他长久不曾练功,历经不足一日的磋磨,加上短时内的调息,竟就阴差阳错地得了一层进境,心下不禁暗喜,“偷了整整一年的懒,还能飞升成这般,小爷当真乃天纵奇才……”
他原想自吹自擂一番,未及半晌,忽又觉出一分郁闷的意味。
他的志向在览尽山水,行游天下,非在武功登峰造极,此外也无意奔赴沙场,谋求御前功名,武艺只需防身足矣,大可不必有盖世之能,纵使乍逢进境,也不值得他沾沾自喜,更何况,时至眼下的麻烦,几乎全部源于他半个多月前的显山露水……
沈云珂由喜转悲,半晌又觉得太过颓靡,转念双手合十,振振有声道:“诸位江湖义士武勇过人,智计兼备,但求今日诸事顺遂,重挫金鸢盟爪牙,从此解除武林缰缚,任尔驰骋。我等微末之辈,不求功名富贵,只求借众位义士之能,从此逍遥世间,再无挂碍。”
话音未落,蓦然眼前一暗,沈云珂抬头看去,身前不知何时围满了人,认出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便知道是此前那一群江湖人,当即冷下脸来。
一众人沉默良久,迟迟不发一语,沈云珂十分诧异,“先前不是废话多得很么?这一阵是怎的,难不成真还担心小爷与金鸢盟勾结,要害他们的性命不成?”
沈云珂猜不出这些人的用意,举手无措间,凝神将所有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些人面色凄惶,眼神溃散,一想这些人都中了毒,他便忍不住出言试探,“诸位此前所中的毒,发作过了不曾?”
言毕良久,终于有人回应,“阁下所言不假,我等这一路走来,已有三成之人毒发身死,所余之人内力尽失,五脏溃烂,落得眼下,只怕早已回天乏术,药石罔效。”
“原来他们比我还要倒霉。”沈云珂虽然感到庆幸,心中的不忿并未立即消除,暗自想道:“谁教你们动不动就受人撺掇,半点不听我的,折腾成这副可怜样子,说到底也怨不在我身上。”
沈云珂半晌没作声,身前数张苦脸很快添了怒色,看得沈云珂脊背发毛,心想这些人不识好歹,硬要把罪过记在自己头上,不忿之余,并未撇下这些人立即走开,仍是自顾自地腹诽:“他们这么记恨我,只怕今日死在这儿,日后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找麻烦,权且帮他们一帮,至于能不能获救,小爷可做不了主,都得看老天爷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