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完妆,换好礼服,又做了个发型,已经晚上七点。时遇拿上小提琴,跟林娜乘车去学校。
——
晚会的节目流程是,提前两个节目到后台。时遇压轴,不需太赶时间。她不紧不慢地到后台,还能休息一会。
路上,林娜突然消失不见,时遇心觉奇怪,给她发消息,却没回。
时遇捏着手机,纳闷地拧眉,不及她多想,舞台老师突然叫她,与她对节目流程。因为学校对这次晚会很重视,她又是压轴,难免叮嘱得多些。
十分钟后,时遇站在登台处,隐约听见主持人的报幕,紧接着是混在一块的尖叫和掌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时遇一手执琴,一手执琴弓,踩着这些欢呼声上台。主持人报幕后,舞台缓缓昏暗,追光灯打在时遇身上,随她的步履移动,一直到舞台中央。
台下乌泱泱地坐满人,刚刚还掌声雷动,尖叫声时起,此刻一片安静。
时遇鞠了一躬,轻缓地将琴身搭在锁骨,脑袋稍侧,线条利落的下颚靠在腮托,右手腕轻移,琴弓从琴弦上掠过,琴音似流水般淌出来。
校友们都清楚时遇的实力,但每次亲眼所见,依然会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完全沉浸在她的表演中。
而且,她今天不仅身穿礼服,还化了精致的妆容。以前的她不施粉黛,随便穿件T恤站在那,都能吸引众人目光,更何况今日。
灯光转换时,礼服上的银线花纹熠熠生辉,身体随音乐晃动时,彩虹流了出来。脸颊的细闪也暗暗发光,不夺目,却很吸引人。
这首曲前期平缓,进入高/潮部分后,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中,时遇已经掌控全场,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根本挪不开。
旋律悠扬且抓人,时遇微微睁开眼,在灯光的渲染下,黑眸流光溢彩。
时遇的表演时间很短,一曲结束后,校友不约而同地鼓掌,充斥着赞美声,还有人不满足地叫她再来一曲。
有些人,即便安静过头,也总有牵动人心的本领。
时遇姿态大方得体,身着淡樱色礼服,在斑驳灯光下,看起来温柔又少女。她面带笑意,抿了抿唇,眉眼微弯,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再见。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再见,英国。
一时间,台下尖叫声四起。
然后,时遇不留恋地转身,准备从左侧下台,将舞台留给主持人,刚抬脚就被主持人叫住:“时遇,请等等。”
时遇微疑地回头,唇角的笑一僵,再慢慢地卸下,变为不可思议。
本应该在历城的贺行卿竟然站在舞台尽头。他穿着件白衬衣,下摆一半塞在裤腰,一半露在外面。几缕刘海搭在额前,桃花眼散漫地上挑,带着漫不经心的勾人意味。
一如她初遇他时的模样。
只是手捧了束满天星,粉色的,右手手腕绑着领带,粉色的,她送的。
在斑驳光束的照耀下,贺行卿宽肩窄腰的轮廓更清晰。他黑眸直直地看着时遇,深情又旖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慢慢朝她走来。
时遇站在原地,有点懵地眨眼,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想的问题太多。
他怎么会在这?
不是说最近很忙吗??
他拿着满天星是想干嘛???
在时遇满头问号时,贺行卿已经走到她跟前,看起来风轻云淡,眼神淡淡地看了眼台下:“抱歉,占用点大家的时间。”
时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即将发生什么,可依然很紧张,心跳慢慢地加速,脑子也有点乱,什么都理不清。
贺行卿将满天星递给她,头顶的光束打下,落在他和花束上,轮廓显得意外深刻,他轻晃了下花束,花朵似活过来。
他问:“要吗?”
顿了顿,又轻笑:“必须要,不想要也得要。”
然后,将满天星塞进时遇手中。
时遇:“……”
时遇握着花束,一脸懵。
紧接着,她看着贺行卿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粉色的。
很小,很陌生,时遇极少看见,也从没收到过,却隐约猜到了。
戒指盒。
是吗?
应该是……
时遇心跳猛地加速,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呼吸开始不畅,索性下意识地屏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贺行卿垂下头,戒指盒在五指间滚了转,又稳稳地停下,抿唇笑了笑,抬起头时,桃花眼中满是笑意,颇有点草长莺飞之意。
他笑道:“原本想再等等,但突然等不下去了。”
顿了顿,又笑了声:“明明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时遇怔住,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
紧接着,贺行卿右腿往后退了步,身体慢慢地下沉,在异国的舞台、陌生的校友前单膝跪地。
在她面前。
时遇微微睁圆眼,紧紧地抿住唇,水光盈满眼眶,波光粼粼。
她从没想过贺行卿会求婚,大抵是觉得两人还年轻,不着急,以及内心深处的不敢想。
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给她一个家。
怎么能奢求年轻的也没家的他给呢。
但现在,她手捧他送的粉色满天星,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指尖拨开戒指盒,钻石在灯束下散出璀璨的光,一如他眸底的情深,安静又坚定。
十三岁那年,他强硬踏入她的生活,带来第一束光明,照亮她的世界。
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他,下意识地想到一个词——头牌。
那年的光明,经年的头牌,如今的卿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的身份也在不停地变化,未来还会继续。
贺行卿眉眼微弯,语气散漫:“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跑来英国。当时我特别生气,想着,干脆把你关在家里,哪都不能去最好。”
“可卿哥是文化人,懂点法,不干违法的事。”
“所以,聪明绝顶的卿哥想了个别的法子。”
贺行卿顿了顿,抿了抿唇,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神情开始紧绷。
他缓慢地举高戒指盒,声音低而缓:“小孩,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贺行卿话音刚落,台下安静了会,有人高喊了句:“我愿意!”
掌声和欢呼声瞬间炸开,震耳欲聋,似海啸般袭来。
与此同时,粉色气球自舞台上方缓缓掉落,越来越多,就像下雨,很快便铺满舞台,有的甚至飞到台下。
时遇站在气球雨中,眼眶彻底湿/润,开始从眼角滑落。
她的人生就像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没有信号,屏幕上全是雪花。
她在期待,也在寻找,即将放弃的刹那,她的救赎,她的光明,她的卿哥来了。现在就在她面前,仰着头看她,面带妖孽的笑,捧着戒指盒。
他说:“小孩,我来接你回家。”
时遇听见自己说:“好。”
三年前,她孑然一身地来到英国。
三年后,她的老少年来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