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皇家猎场,春意未浓,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朦胧的草色,赵悯生从马车中一下来,双脚便直接踏在了一片方才萌芽的嫩草之上,随着徐徐微风吹过,阵阵的青草香气从他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包裹着袭来。
已经阔别已久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赵悯生站在地上,感受着周围的盎然春意,舒展着全身,伸了一个很尽兴的懒腰,而后才转过头来,对着尚在马车中的谢渊摆了摆手。
“督公,快出来啊,今天这天气可太舒服了。”
谢渊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透过车窗看他,只觉得赵悯生方才那动作,像极了终日里趴在台阶上晒太阳的懒猫。
“就来。”
谢渊说着,将那一直撩着的薄帘放下,转头走出车外。
春日里的太阳不像冬日那样温吞,如同隔着一层薄纱一样,即使是你直视也不会觉得那么耀眼,明媚的阳光清亮亮的直指到大地上,将刚从马车中出来的谢渊,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谢渊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却也没有抬起手来为自己遮挡一二,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等待着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这光线。
赵悯生瞧着人这动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人那边悠闲的走了两步,挺直了腰杆,站在了人身边。
谢渊这边正觉得这过于明媚的阳光惹人厌烦,便有一片阴影忽然移到了他眼前,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身边那刺眼的光线。
赵悯生比人高了足足一头,如今站在人身边,正好能将人挡个完全。
谢渊的眉头在这一片阴影下,缓缓的舒展开来,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身边人此时正经受着阳光的过度照耀的那一张脸,想看清他这么正好的赶在此时走过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换来的却只是他有些滑稽的挤眉弄眼。
周围的皇子们也都纷纷的下了马车,此时正一团一团的簇着,相互之间说着违心的场面话。
赵悯生这边也有几人来过,那些从前几乎从未见过几面的人,在他这一朝得胜之后,便全都对他报以热情的微笑,一个个勾肩搭背的走到他身边,与他熟络的聊着些双方都有点陌生的兄弟手足之情。
对于这些人,赵悯生看穿却不说穿,只要人来,他便一概都挂着笑脸与之应和着。
赵宁站在一棵柳树下,身边亦是围了好几个人,将他簇在了中间,可他却好像没什么心思与他们应付,而是一直扭着脖子,朝着赵悯生这边盯着。
有两个眼尖的人瞧出了这一点,也跟着转过身去顺着承王所看的方向,瞧了一眼,而后两个鼻孔一出气,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些人里边,连生母是个嫔位的都没有,不过是些两边都不想得罪的墙头草,没一个能成事的。”
说话这人是在皇子之中排行老六,从小便是跟在赵宁的身边混起来的,如今才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他在人身边待了有一段的时间,对于赵宁也算是颇为了解,以至于如今只要一看人的眼神,他便能将人心中所想的猜出个大概。
只可惜他猜对了人的心思,却说错了话。
“他们能不能成事有什么要紧,只要赵悯生能成事不就得了。”
赵宁说着抬起手来,就在人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将人带的往前一个趔趄。
六皇子站在人身边,低着头扁了扁嘴,在众人身边挨了人一巴掌,这让正值少年的他有些觉得没脸,不由的偷偷抬眼,望向了赵悯生那边。
他们两边隔得不算太远,可这两个人对待他们这些人的态度,差的却远了去了。
瞧着赵悯生脸上那始终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年轻的少年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羡慕,可又马上被他自己极力的否定了回去。
“那就是个废物,空有个金玉壳子,看着风光,可从前那么多年,他被陵王与承王这两座大山来来回回的搓球玩,过的连狗都不如。现在能到如此,也是陵王一时失足,才让他稍微冒了点尖,若不是赵展失手,只怕他现在早都化了灰了,连头七都过了。”
少年在心中对自己说着,越说便越觉得有道理,渐渐的也就又收回了自己羡慕的眼光,转过头憨憨的对着承王笑了笑。
这种时候,丢脸不怕,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才最可怕,一时的光鲜顶什么用,日后人家登上了王位,还不是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这六皇子好不容易收回了一直看着人那边的目光,转头他身边的老十便张口一笑,又将人的视线引了过去。
“嘿嘿,还真有个嫔位生的来了。”
那十皇子尚还年幼,胸无城府,如今公然谈论这些事,也不知道收着些声,公然就敢指着赵悯生那边,哈哈大笑,惹得赵宁频频皱眉,只好在是皇帝此时尚还不在,要不然只怕又要惹人生气。
赵悯生听见身后稚嫩的童声嬉笑个不停,转过身一看,却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大皇子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呆呆的看着他,瞧着像是想要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大哥!”
赵悯生瞧着眼前的赵仪,咧着嘴笑了笑,主动拥上前去,凑到了人跟前,这偌大个皇宫之中,能够让赵悯生称之为手足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在他小时候,李家的事尚还为发生,赵悯生几乎是每日都要与他腻在一起,缠着人陪他玩,给他讲故事,那个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他大哥,被其他皇子欺负了找大哥,教习师父留的文章背不下来也找大哥。
赵仪的脾气好,不论是被他怎么闹也不会觉得他烦,处处包容忍让,实可谓是做到了一个好哥哥,所能做到的一切。
只可惜,自从李家的事情一出,赵悯生被带到了行宫去以后,二人便渐渐的疏远了。
不过赵悯生也能理解,眼前的这个人,是凝嫔所生的孩子,母妃虽然入宫早,但家势却不高,一直也不大得宠。
而他本人虽然是长子,但是也没什么天资,不论是文治武功还是其他什么,放在众多皇子之中,皆是平平。浑身上下就是瞧遍了,也看不出什么亮眼的地方,唯独只有一点脾气好,可脾气好也就意味着他与世无争,骨子里少了那么点儿好斗的意思。
这样的脾性,若是放在一般的人家,倒还算是个优点,可一旦到了宫里,那便显得有些过于软弱了,皇家如虎林,带头的老虎不够强,地下跟着的便会时常蹿上来,与你亮一亮爪牙。
皇帝也是因为他这性子,才这么多年都不大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长子,所以才给他留着面子,处处都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