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最终还是玩了。
他原以为这是唯一能找到苏婥的机会,却殊不知,现在厅堂内正在上演的前路必死,同一?时间,内室的大屏电视机上毫无遗漏地全程播放着。
一?身落魄的苏婥被捆绑,奄奄一?息地盯着屏幕,面无表情的,像是失去生气的提线木偶。发?丝凌乱黏腻地贴合在她侧颊,她的神?色空洞,眼也不眨地注目着屏幕上的男人。
程控就坐在她旁边那张沙发?上。
苏婥盯着祁砚,而程控则是盯着苏婥。
自然而然成了一?个闭环。
只是,苏婥现在情感淡漠爆发?。
她已经快要认不出身边的人了,因?为感知不到情绪,所以连身边的人对她是种什么存在,她都毫不知情。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麻木不堪到感情分?崩离析,苏婥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她被折磨得想死,却太多次,脑海中会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耳畔会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抵死温柔地喊她:“婥婥,我带你回家。”
回哪个家?
她在柬埔寨是有家吗?
苏婥思绪很乱。
每每这时,她低头,都能在手肘或者?膝窝的隐蔽位置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祁砚。
苏婥不敢念出声,只能轻吟般地念在心底。
祁砚。祁砚。祁砚。
他说他叫祁砚,是苏婥的祁砚。
思及此,苏婥经久快要崩断的弦丝终于绷紧到悬崖关口,凌迟,折磨,再变态的方式都没法再让她忘掉那些历久弥新的回忆。
霎时间,屏幕上的祁砚皱眉,苏婥跟着皱眉,做出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个表情。
金发?女郎和祁砚的玩局还在继续。
这是新改动的枪支,祁砚一?看,就知道是违法的。
多向孔洞,子弹随意塞进,掷骰选中圆孔枪支转动的圈数,以一为始,以六为终。
但女人偏不按照规则来,骰子要?由她来掷,圆把枪支的圈数也要?她来转,她身后那个受枪伤,从狩猎场逃回来的男人接到程控的通知,忍痛来和祁砚玩这把游戏。
第一次,三圈,对向祁砚,“啪”的一?声,空。
第二次,四?圈,对向男人,“咔嗒”一?声扭转,空。
第三次,两圈,对向祁砚,“咔嗒”声被女人刻意放缓放慢,下一?秒,空。
第四次,五圈,对向男人,一?圈又一?圈,女人转得慢了,因?为单独放进两发子弹,似乎是快要?轮到了。
男人明明不该怕,却因为经历了刚才狩猎场的事?,心慌了。
他屏息凝神?,眼见着枪支递到自己手上,抬起来,对准太阳穴,“啪”的一?声,无。
男人长舒一?口气。
第五次,又是四圈,对向祁砚。
女人似笑而非地转动着,几次“咔嗒”声故意由其摩擦枪壁,在祁砚耳边响起震慑又逼迫镇静的惶然。
终于,转好了,交到祁砚手上。
拿起,对准太阳穴,祁砚早有计算,包括他这一?轮数字圈数的交错,现在排除法,两发子弹交错分?开,可能射出的不是他这一?发?,就是下面男人那一发?。
女人其实早就算好了。
无论轮到他的第五次该怎么转,子弹终会滑档走到第六发上。
这把游戏,先死的人可不是祁砚,而是那个从狩猎场逃回来的男人。按照程控在这的规矩,要?么都留活口,要?么一?个不留。
所以祁砚猜他这次枪中是轮不上子弹的。
“啪”的一?声,他开了,连空气都在一瞬静滞了流动。
只是,让男人失望了,他这一?发?是空的。
最后那一次,也就是第六次,三圈,女人讽笑压在唇边。转好后,把枪交到男人手里。
男人妄以为这次打完就算完结了事?了,但他偏偏没想到,拉动关口后,枪支里突然擦出一道细声,鲜明是子弹摩擦膛壁的声音。
该死!
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来不及了,子弹火热擦出,正朝他的头上崩去。
仅仅一?秒的时间,“砰”的一?声,男人仰倒在地。
一?旁还在这玩乐的客人吓得大惊失色,四?方逃跑地统统朝店外冲去,赌桌被撞得摇晃,连店内水晶灯的光线似乎都被他们惊惧喊叫出声的话闹得震颤。
很快,店内厅堂只剩下金发?女郎和祁砚两个人。
听从命令,金发?女郎准备领祁砚上楼。
祁砚这边视线一转,就一眼捕捉到了窗外快要汇入人流的身影,某处单薄的背影,像极苏婥。再一?眼,果?然是苏婥。
那金发?女郎所谓的上楼谈就是幌子了。
祁砚是犯瘾,但不代表他没能力钳制她。
金发?女郎一个不注意,就被祁砚以擒拿的招式撂倒在地,他是不打女人,但不代表面对不合为伍的毒贩,他还会保有绅士礼仪。
只能说,金发?女郎身上的毒品味道太重,祁砚想忽略都难。
就在金发?女郎这边还想拔出腰间的枪时,祁砚眼疾手快地已经抽出,别在腰间,拿出早有准备的两副手铐的其中一?副,把女人绑在赌桌边,单手敲中她的脖颈,致她晕厥。
程控那边车要走,祁砚这边加速追了上去。
徐照和桉树在后面的车里,和祁砚有打照面。徐照担心祁砚这边犯瘾,一?会会撑不住。
但祁砚只要想到苏婥在前面那辆车上,他怎么可能会撑不住。
程控动什么都可以,偏偏动苏婥。这笔账,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和他清算。
程控的车一路往北开,朝着最大开化区的密林开。
那边是整片密集厂区和后边林区,万向纵深,小道晦暗,开车不注意就极有可能会迷路于此。
中途吃了两个红灯,祁砚的车虽不及程控的车快,但还是跟紧到了其中一?处化学厂区外。
祁砚早该猜到,这场局,这么缜密的路线走向,怎么可能会出自程控一人之手?
RAINSBOSE那边的人早就设局等待。
其中就有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RAINSBOSE一?把手,Devin。
徐照那边给出的消息,和对Devin身份的挖掘,祁砚和他在当年的商会交流上是见过一?次面的,现在一见照片,隐约有印象。
Devin的中文名?,好像是叫顾斯巡。
如果?祁砚没猜错的话,顾斯巡在中国只在一家普通公司挂名?,和顾孑的关系,调查名单上显示的是舅甥关系。
顾孑随母姓,从小由顾斯巡养大。
而根据和徐照那边信息的核对,他们意外发?现一点。
RAINSBOSE其实建立很早,只是原先在商场上野心并不显现,有过危机临近破产的时间段。
要?论RAINSBOSE崛起的时间点,似乎就是在当年“7.15”案件左右的时间,骤然杀出一道血路。
现下见到顾斯巡,悉知顾孑从公司太子爷的身份一?夜从天堂坠落地狱,被江谦、邹也那帮圈子的太子爷戏弄,甚至不惜要?帮他们顶罪,祁砚突然明白这整个逻辑链到现在的明确走向。
后期,江谦这边的操控从来没有停过。
顾孑在牢中精神失常,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家族的中心支柱就此没落。若是照江谦那边的说辞,就是为了RAINSBOSE前期的夹缝中求存。
一?定程度上,无论是和悦乘风,还是邹也以及把一?帮太子爷背后的公司、产业,都在制衡的过程中,被程控操纵利用。
那场非法赛车兴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能否认,顾斯巡和程控之间的纠葛早就在经年中因?毒线的错综交织而混乱不堪。
所以顾斯巡为了灭程控,不惜拿他们都当棋子。
程控现在两边受制,顾斯巡就算假好心地给出点子,也显然没有谈和的意思。
现在不到八点半,顾斯巡那边商业局应该还没结束。而程控把他们引到这里,大概率是要分?两批先把他们这边解决。
祁砚可以确定,苏婥现在在化学厂区里。
程控那边人手不少?,但祁砚这边可以调动的卧底警察人数也在支援而来。
祝域在国内这么久,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在祁砚想尽办法和他联系上的第一时刻,国内的分?向支队第一时刻赶来,现在已然抵达。
很快,势力的颠倒呈现出来。
程控那边接二连三地葬送心腹,祁砚这边支援力量到来,从国内赶来,出现在密林一?块的,还有两年前一?直跟着祁砚,参与调查的林诀和常旭。
如果?林诀只是当年参与调查的人,那么常旭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身份,他的哥哥当年被抛尸,嫌疑犯到现在都没抓到。
尽管心知肚明就是程控那边的人,却追究不到到底是谁。
考虑到这份过往,祝域有提及让常旭避开的话,但常旭到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祁砚给他的那次谈话,他给过相信他的勇气。
所以两年后的现在,常旭能够理智来面对。
祁砚这边带人靠近,另外一?批人跟着徐照就近超道去堵顾斯巡。
桉树也是后知后觉,为什么从赌场出来的追踪会减速,因?为他们身边出现了来支援的缉毒警,寡不敌众的情况,他们不会蠢到自爆身份。
现在,站在化学厂区外的祁砚,接过林诀递来的扩音器,磁沉滚过的警告,他明确告诉里面:“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放她出来。”
程控怎么可能会就此示弱?
他就站在苏婥的旁边,拽住她的长发,亲眼察觉到这女人不同于方才的呆滞,像是从某个状态突然脱离的表现,眉目疏离却带感,盯着他的寸寸目光都磨着含讽的恨。
程控猜都猜到是什么情况,“醒了啊。”
他拽她的力道渐渐加重,逼迫苏婥仰颈抬眼看他,“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是不是和我过不去呢?”
苏婥抵着疲乏盯着他,喉间生涩发哑,情绪燃烧的怒意在胸腔徘徊,言辞汹涌滚到唇边,却干涩到就是说不出一个字眼。
“你以为你清醒一?次,我就会放你走了吗?”程控并不理会化学厂区外面的话,现在要玩谈判,就要和苏婥玩,“你忘了你还有什么在我手里?”
这话再隐晦,苏婥都听懂了。
程控指的是纪洵和苏琼。
只是可惜了,要?让他失望了。
在此之前,苏婥是不知道纪洵和苏琼的下场,但她通过医生顾维那边的关系知道了纪洵所处精神病医院的地址,也在自己沦陷之前就把纪洵调虎离山接了出来。
精神病医院那边本来是万事?听从程控的那个废物男人管的。
但恰逢连续几次走线失误,程控对他心有芥蒂,多处找茬,让男人分?不出心去管精神病医院那边的纪洵,反倒让苏婥钻了空子。
另外,苏琼那边,虽然到现在都暂时调查不到苏琼的下落,但无论是魏郦的话,还是程控那边漏洞自爆的信息,都让苏婥更为确定,苏琼就是在另外一?个人手里。
而那个人,程控兴许到现在都不敢动。
现在被围的可是程控,不是她苏婥。
苏婥的状态虽然时好时坏,但现在勉强清醒,就不能让他再有心地钻了空子。
面对程控那句“你忘了你还有什么在我手里”,她淡笑着勾唇:“你觉得你现在手里还有什么牌能制得住我?纪洵?苏琼?还是祁砚?无论哪一张牌,我想都不是你现在能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