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丽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五姑正在家里口沫横飞地吹嘘着,“那可是一等的人家,他爸是粮库的一个科长,他妈在纺织厂上班,家里面四个孩子,都有工作,他是最小的儿子,他爸妈说了,结婚不跟他们一起过,给买房单过,大丽嫁过去就当家。”
“说了这么半天,那孩子啥样啊。”
“好啊!”五姑刚说到这里就看见大丽进来了,“哎呀,快让我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才几天没见着啊,大丽越长越好看了。”
马大丽心里寻思着昨个儿我刚看见你从村口老刘家打完小牌出来,怎么今天跟很久没见了似的,她也知道五姑这种交际花老妇女难惹,只得陪笑脸,“五姑您来了!今个儿咋这么闲着呢。”
“哎,我家里一堆事儿呢,老老小小的啥都不能干,整天跟没离窝的小燕儿似的,全张嘴指着我喂呢,要不是为了你的事儿啊,我才不出来呢,我可不像咱屯子有些人家的老娘们,整天不着家天天看小牌。”
“呵呵哈哈哈……”马大丽不知咋接话了,要说天天串门子,全村您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啊,她看向葛凤芝。
葛凤芝笑了,“大丽,你五姑是为了你的事儿来的,她给你介绍对象来了。”
马大丽脸腾就红了,介绍对象?她还小呢!介绍什么对象啊!“妈!我还小呢。”
“你瞧瞧,这就害臊了,咱屯子跟你差不多年纪的,都结婚好几个了,再不相看对象就晚了。”葛凤芝搂着大丽说道,“回来去把冻白菜拿回来化上,晚上你五姑在这儿吃饭。”
“吃啥饭啊!我家里一堆人等着我做饭呢。”五姑连连摆手,她这倒不是客气,她是真家里有七八口子人等着吃饭呢,“等这事儿成了啊,你再请我。”
“行。”
“你听我接着跟你说,就是上回我姑娘的小姑子结婚我去喝酒,我就看着那小子了,人可老实了,斯斯文文的,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跟咱屯子人可不一样!一个月光工资就有二十多块钱呢,还有福利啥的,当时我就想了谁要是嫁给这样的可是掉福堆儿里了,咱也不敢介绍啊,咱屯子姑娘能配得上这条件的嘛,没想到头半拉月我姑娘生孩子我去伺候月子,跟这小子的妈遇上了,一唠啊,可对脾气了,她托我在屯子帮她物色个儿媳妇,不图别的,就图屯子姑娘老实认干……我啊,回家琢磨老长时间了,这十里八乡的,咱大丽是头一份!这样的好事儿啊,除她没别人了。”
马大丽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年月市里的看不起外县的,外县的看不上农村的,城郊农村的看不起远郊农村的,远郊农村的看不上山里的,另外:林场是独一档的存在。
这一套鄙视链自从她出去读书开始,就一直深受其害,在公社小学和初中镇上的同学就不大看得上她这个“山炮”,虽然都在她的铁拳之下变成了“关系还不错”“这人还行”的普通同学关系,但他们的那种鄙视是掩盖不住的。
在县城接受短训的时候,她这个“山炮”更是承受了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的鄙视。
在大街上跟同学逛街,她都曾经被县城的小脚老太太骂过山炮没教养。
这种情形下,处于县城婚姻市场最高一档粮库干部家庭的子弟,会主动说要找农村儿媳妇?
这种家庭,那怕是儿子有残疾,放出风声来至少找到得也是近郊农村的,不会一下子“掉”落到鄙视链最底层。
时间线上也不对劲儿,大雪封山都已经半个月了,五姑也至少二十来天没出过远门了,她要是想介绍对象,应该是对方跟她说完再来马家啊。
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才来?
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纠结的地方?
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她还是带着笑脸到外屋地去解冻冻白菜。
过了一会儿,葛凤芝笑着把五姑送出来了,从家里一路送到大门外,站在门外还目送对方离开。
葛凤芝回了家,就看见女儿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妈,这人不对劲儿啊。”
“你知道啥,你都看出来了妈能看不出来。”葛凤芝心里也明镜似的。
“那你咋想的啊?”
“先答应着呗,看一眼又不能少块肉,到时候咱们看见真人了,再找人到县城里打听的打听咋回事儿,到时候回绝了就是了。”
“你既然都打算回绝了,干嘛还要费这么大的事啊。”
“呵呵,人家提这么好条件的对象,你要是看都不看的话,明个儿全屯子都知道你轻狂,咱们家不知天高地厚。”葛凤芝瞪了一眼女儿,“冻白菜化了没?”
“化上了。”
“你老弟和你老妹啥时候回来?”尚老师晚上才有时间给马宏生和马玉珍上课。
“还得等一会儿吧。”
葛凤芝看了看天色,“你烧火,今晚上吃大碴粥,冻白菜炖土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