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莫飞的这些话,如同一桶冷水般,从他的头顶浇下。最后还把这几条信息一字一句看了好几遍。
小飞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和早已去世多年的陆森扯上了关系？
裴莫骞还没琢磨出头绪,手机屏幕又亮了。
“哥，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也记不清了,或许我的记忆混乱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大半夜睡不着，一个人瞎想来着。”
裴莫骞侧耳听着叶甜浅浅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于是尽量把回短信的动作放得轻柔。
“不是叶甜向你打听陆森的事么？为什么告诉我？”
裴莫飞的回复来得很快：“我怕叶甜担心多想，而且,我如果深更半夜联系她,不是怕某人会吃醋么？”
“滚！”
简单地恢复了一个单字,裴莫骞便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不再理会他,算了,疑团已经够多了，也不愁多这一个。
第二天重案组成员一大早赶到市政厅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流如潮的景象,每个人都是精炼的套装打扮，神色匆匆,看来这里的工作量也不比他们警队轻松。
周斌看着咋舌：“嚯，这市政府大楼还真是够气派的。”
“是啊。”安子在一旁附和，不无艳羡地说道：“也不知道咱们警察局什么时候可以这么气派。”
“如果警官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在市长竞选会之后，让陆市长把扩建警察局作为第一个市政府议题。”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个人齐齐回头，就看到身着灰色西装的郁天站在后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俨然昨天在医院那个冰冷狠戾的人不是他，现在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市政府陆市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不过按理说，现在是关键时期，作为特助不是应该随时跟在陆耀宗的身边么？还是他和陆耀宗因为昨天的争吵，依旧心存间隙？
“郁特助怎么从外边进来？”裴莫骞直截了当提出了叶甜心中的疑问。
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郁天笑着说道：“我现在是伤员，脏活累活干不了，就给同志们保障后勤了。刚出去给昨晚通宵加班的同事买了些早餐。”
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拎着袋子，叶甜看了眼他的右手，他今天穿着一件袖口较宽大的西服，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手臂却垂在身旁，看起来有些僵硬。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把石膏给拆了？”
郁天低头看了一眼右手，却并没有动弹：“多谢叶警官关心，之前打了固定，做了紧急处理，几个小时之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郁先生还真是敬业，直接带伤回到工作岗位啊？\"叶甜试探性地说道。
郁天耸耸肩：“没办法，你看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忙成一锅粥了，而且陆市长给我开的条件实在是太优渥了，实在是让人很心动。”
叶甜看着他头顶明明灭灭的光，惊诧于这人说谎的功力，但却没有证据揭穿他。
“那我先进去了，今天就有劳各位警官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郁天沉声说道，最后朝裴莫骞点头示意提推就往里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裴莫骞好似才想起来说道：“之前撞击你的肇事车辆找到了。”
郁天的身子一僵，叶甜注意到，原本僵直不动的右手指也抽了抽。
不过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是么？酒驾么？”
裴莫骞鹰一般的视线灼灼地看着他：“应该不是，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不排除恶意报复的可能性。”
“恶意报复？”郁天的嘴角抽了抽：“我待人向来友好，没有得罪什么人啊？裴队长多虑了吧。”
“等嫌疑人落网，自己就有结果了，郁特助请放心，我们一定给你，给陆市长一个交代。”
对裴莫骞的结论，郁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淡声说道：“你们的办事能力，我还是放心的，请自便。”
说完，便扬长而去，裴莫骞给大家安排好各自的位置和任务，独独剩下了叶甜。
等人都四下散开了，才低声问道：“甜甜，郁天有什么异样么？”
轻轻地摇摇头，叶甜有些失落地看着来往的人群：“除了昨天和陆耀宗的争吵外，郁天的生活似乎很平静，也没有和陆风联系了。”
这和他们之前的预想恰恰相反，以为郁天和海怡的活跃是为了转移警方的视线，这样陆风就能从隐藏在暗处的角落悄悄溜出来，开始他谋划许久的行动。
只要陆风一出现，稍有动作，凭借叶甜的特异功能，他们很轻易地就能够锁定陆风，陆风一旦落网，所以的疑团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可现在，陆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裴莫骞见叶甜一脸的纠结，于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小飞今天跟我发信息了，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短短的十几行字，叶甜却看了好半天，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眼神放空，陷入了沉思。
裴莫骞也不打扰她，现在叶甜在队里扮演的角色是大脑，而大脑的高效运转需要不受干扰。
终于，叶甜把手机还给了裴莫骞：“会不会十多年前淹死的那个孩子，不是陆森，而是陆林。”
这个猜测，在收到裴莫飞信息的时候，就在裴莫骞的脑海里盘旋过，不过这想法太过疯狂大胆，不敢再往深处想。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在一瞬间就阴差阳错地交换了，而且十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察觉，也太……”
叶甜没有继续说下去，裴莫骞的脸色凝重得让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裴队长。”一道有些苍老的视线打破了两人间的静寂。
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脸色憔悴的老人，过了好几秒，叶甜才想起来，这是陆耀祖。
不过也不能怪叶甜的迟钝，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商人，此刻却白了头发，神态枯槁。
尽管陆耀祖的神采比不上陆耀宗，但是平日里保养得当，也算得上风度翩翩，看来陆风和陆林的相继出事，对他的打击不算小。
今天是陆耀宗的市长选举，作为哥哥的陆耀祖来这儿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头上不断变幻的画面让叶甜眼前一亮。
终归还是被她给逮住了！原来陆风和郁天海怡断了联系，却把联络对象换成了陆耀祖。
电话依旧是如干树枝划过地面时干裂的声音：“把陆风陆林的身世透露给警方。”
对于这一要求，陆耀祖似乎没想到，不知是因为激动，紧张抑或是害怕，他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你是谁？你说的身世是什么意思？”
对方声音粗咧的笑着，听起来格外刺耳难受：“事情发展到今天，就是你和陆耀宗造下的孽，现在是时候偿还了，否则你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最后的画面，是陆耀祖听着听筒对面嘟嘟嘟的断线音，手臂无力地下垂，手机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他的身体，好似也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果然，没等叶甜想清楚怎么让陆耀祖开口，他便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裴队长，能否占用你半小时的时间，咱们借一步单独说话？”
裴莫骞犹豫地看看时间，距离竞选会不到两个小时，而陆耀祖却要占用四分之一：“陆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方便……”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够了！”生怕裴莫骞不肯答应，陆耀祖忙不迭地抢先道。
他眼底热切的光芒让裴莫骞有些为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却看到了叶甜不着痕迹地朝他点点头，也知道或许这事情很重要，便点头应允下来。
三人来到了楼顶的露台，和大楼里的热火朝天相反，这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叶甜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抵御寒风的侵袭。
“陆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裴莫骞把温咖啡递给叶甜，让她可以暖暖手。
“裴队长。”陆耀祖的眼神四下搜寻了一番，生怕隔墙有耳，确定了没有其他人，才犹疑地开口道：“陆风和陆林的案子有结果了么？”
裴莫骞皱了皱眉头，对他的浪费时间有些不悦：“如果陆先生是想要打探案件的进展，那咱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不是，裴队长别着急。”可他本人却更急，生怕裴莫骞离开，甚至攥住了他的袖口：“我这次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裴莫骞不习惯他这超越安全距离的靠近，皱眉看了看他的手，却出于礼貌，强忍着没有推开。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今天很重要。”
听出了裴莫骞语气里的不悦，陆耀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礼貌，如同被烫着般松了手：“我要说的，是关于陆家的事情。”
裴莫骞没有开口，等待着陆耀祖的下文。
陆耀祖似乎是怕他等得不耐烦，没有犹豫太久：“其实陆风……不是我的孩子。”
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吐出口，陆耀祖似乎轻松了许多，长舒一口气。
“不是你的秦生孩子？”叶甜犹疑地看着他头上稳定的光亮：“他是你收养的么？”
陆耀祖有些苦涩地摇头：“陆风的母亲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她大三那年，未婚先孕在一个私人小诊所生下了他，而她自己却落下了病根，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下过病床，陆风还不足月，她就死了。”
这一消息确实是他们之前未调查到的，毕竟，陆风的档案从一开始就挂在了陆耀祖的名下。
叶甜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调查陆风的情况：“你所说的大学同学，名字时叫孙晴么？那不是你过世的妻子的名字么？”
陆风的档案资料里，关于陆耀祖的东西很多，对于母亲孙晴，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貌似也是在陆风不足一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资料里也显示，陆耀祖对陆风这个独生子格外溺爱。
现在陆耀祖却告诉他们，陆风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他头上的光亮也证明并没有说谎。
“孙晴是我的妻子没错，我大学时喜欢了她三年，直到陆风出生，我才跪在她病床前求了婚，说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然后托关系办了结婚手续。”
叶甜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哀，自从孙晴去世之后，陆耀祖便一生未娶，一边操持着家具厂的事务，一边拉扯着陆风长大，后来又加上了被陆耀宗抛弃的陆林。
现在却要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莫骞没有叶甜这样的感性，沉声问道：“陆风的身世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么？”
陆耀祖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
“因为……陆风的亲生父亲是我哥。”
“什么？”叶甜惊讶地叫出声来，而旁边的裴莫骞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豪门隐秘，陆耀祖有些难以启齿：“陆风的父亲是我哥。”
叶甜和裴莫骞交换了一个视线，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陆风真是电话那头的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自己的身世秘密曝光在众人面前？
“咳咳咳。”被天台的冷风一吹，陆耀祖连声咳嗽起来。
这一次，裴莫骞没有再催促，给予他充分的缓和时间。
良久，陆耀祖才平稳了呼吸，声音暗哑地说道：“孙晴这个人，长得漂亮，多才多艺的，那时候学校里追她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的，甚至她还在公开场合放话说以后要嫁的人绝对是人间翘楚。”
“所以她喜欢上了你哥？”
如果是陆耀宗的话，的确能够担得起人间翘楚这四个字。
“唉。”陆耀祖绵长的叹了口气：“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我的性格不像其他人那么外向，所以只敢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相投的原因，我和她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二那年的中秋节，我邀请孙晴去我家做客，我哥那时候刚毕业，几乎见到的第一眼，孙晴便陷了进去。”
“他们相爱了？”叶甜猜测道，可是陆市长早年虽然结过婚，但婚姻并没有持续几年便结束了，而前妻也长期旅居国外。
“如果真这样，那样就好了。”陆耀祖嘴角勾起苦笑：“也不至于让孙晴年纪轻轻就白白丢了一条命，我哥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对于孙晴的热烈示爱也无动于衷。”
“既然他无动于衷，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叶甜发问道。
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孙晴是一个个性很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所以她对我哥下了药，结果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怀孕了。”
“结果呢？孙晴的举动激怒了陆市长？”
依照陆耀宗的性格，他的任何行动都会在自己的严格规划里进行，对于自己的严格要求，一旦出现计划外的变故，可能会让他恼羞成怒。
“你怎么知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孙晴知道自己怀孕后很高兴，想要用读自己的孩子绑住我哥，结果却让他生气了，硬要拉着她去把孩子解决掉。可孙晴却很倔强，不惜以死相逼也不肯堕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