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轻轻死的那一日,天降暴雪。
她穿着单薄的轻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渐渐油尽灯枯。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死得太窝囊。
回想她这一生与人为乐,积德行善,从未做过恶事,只因太蠢信错了人,才会一步步沦落至此。
可是,那些害她的人,却事事顺心如意。
难道,当好人是一种错误吗?善良应该得到惩罚?她蠢在不该信任奸人,以为姨母当真待她如亲生女儿,谁料姨母只是觊觎她的地位。
她以为修凌云真的爱她,谁料他早已与她的表姐尤小卿私定终生,而她莫名其妙地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临死之际,修凌云却假惺惺地抱着她大哭:“轻轻,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
她都快死了,修凌云还在骗她!
冉轻轻费尽力气,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艰难地骂道:“修凌云,我……我去你大爷的……”
修凌云看着她那张白皙软嫩的脸颊失去所有光华,忍不住大哭起来。
独孤历四百三十五年冬,楚国国君冉轻轻薨,年仅二十五岁。
春来了,花开了。
楚国国花玉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宫廷道路上的玉婵树由黄转绿,又由绿转黄。
秋风裹着金黄的玉婵树叶,吹啊吹,吹到了楚国郊外的官道上。
楚国本来只是独孤皇帝封的一个小小诸侯国,地理位置尴尬,夹杂在夏国、齐国和北狼族之间,一旦夏齐开战,楚国弹丸之地,顷刻覆灭。
官道旁的野坟堆被人挖开,一具“女尸”横躺在地。
冉轻轻感受着列列秋风吹拂在脸上。
不对!
她的身体能感受到冷风的寒凉,眼睛能看到头顶的白云朵朵和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还活着?
冉轻轻心中疑惑。
她记得自己死后,尸体被修凌云偷了出来葬在路边。
后来,她的灵魂一直在楚国皇宫游荡,偶尔看着修凌云和尤小卿的孩子在玉婵树下发呆。她生是一个没用的人,死是一只没用的鬼,连报仇也不能。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成为孤魂野鬼,没想到,居然还有重生的一天?
等等,她为什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
她记得,修凌云明明给她穿了丧服啊!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着一旁被挖开的野坟堆,发自肺腑的诅咒那个偷她衣服的盗墓贼:“我……我……我去你大爷的!……好冷……”
她变成孤魂野鬼后,日日跟在宫里的内侍身后练习骂人。可是学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是没有学会利索的骂人。
真蠢!
冉轻轻有些丧气。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阵动静,先是许多人的哭喊声响起,似从地狱里飘来的哀嚎声,紧接,是一声声如雷霆般的呐喊!
“布依嚯……”
“……布依嚯!”
在北狼族的语言,布依嚯是猎杀奴隶的意思。
冉轻轻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眼前秋风萧瑟,野草凋零,大约又到了北狼族猎奴的季节。
可是,如今这世道,怎么还会有奴隶呢?
她变成孤魂野鬼后,听人说齐王殷华侬统一了九国,废除了奴隶制。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提醒冉轻轻,危险正在靠近。
她将耳朵趴在地上听了一阵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做鬼的时候,她希望能变回人,活得体面、活得有滋有味。现在好不容易变回了人,却要惨死在北狼族的马蹄之下?或者被他们当成奴隶带回去?
她趴在草丛里,看见四个北狼族汉子正在追赶着一名身材瘦弱的男人,男人用中原话喊着救命。
那瘦弱男人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很快被四个骑马的男人追赶上。那个男人一死,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冉轻轻无助地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刺痛了她的眼眸,悲伤的情绪笼罩她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涔涔掉落。
......
我不想被马蹄踩死,更不想当受尽折磨而死的奴隶。
我只想好好地活着,难道你连这样卑微的请求也不肯答应吗?
如果真的有神,如果神真能听见我的呼唤,请救救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