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除了榴花开,便是栀子。
秦扇院里种着三四株栀子,不多,开花时清香四溢,风儿吹过,带着香气出了小院,整个秦府上下都闻得着这淡香。
清晨时候,剪上几朵带露的栀子下来,插将在青釉执壶里,屋里也是淡雅的香。
只今儿摆弄着瓶里的栀子花时,总有瓣不合规矩的,如何都像个淘气孩儿逗着她,她干脆将它扯下来。
白玉般的花瓣静静儿躺在她手心,鬼使神差的,她忽地想起了那日千寻寺外的人来。
或说是想起那粒眼角下的小痣来。初一见时,便觉得像是落在栀子瓣上的一粒沙。想着她歪歪脑袋,搁下要插的花儿,一迳往院里知冬常逗虫儿的细沙堆去,挑拣了粒小沙子来。
仔细将它搁置在花瓣上,细瞧几眼,大致……是这样罢?不过终归是想不起来的。
“小姐如何蹲在这儿?”知冬从院外近来时就见自家小姐蹲在她的宝地。
秦扇闻声,忙将花瓣掩在手心里,摇摇头道:“没甚么。”
知冬没察觉怪异,只道:“夫人叫小姐去院里呢。”
“我这便去。”秦扇往屋里去,将手心里攥着的有了些痕迹的花瓣夹在了本《草木志》里,往盥匜去盥了手才往苏蕙院里去。
秦大人的院里正培植着一盆古松盆景,是待千秋节时与陛下做上寿的,再配着其余花草亦是佳景。等一进屋,苏蕙便扬了嘴角,与她招手:“扇儿快些来。”
“嗯。”她见母亲这般欢喜,步子也快了许多,进屋后坐在把雕花交椅上,乖巧的伏在案上,撑着脑袋,“何事惹得娘这般开心,莫不是爹爹又犯糊涂惹你笑了?”
说起秦大人犯糊涂一事,苏蕙脸上笑的更开了:“今儿却不是这事,你爹隅中不到便出去了,我说的这事倒是与你有些关系呢。”
不知怎么,秦扇见着自家娘的笑,心底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来。
正这么觉着时,秦夫人从她右手边的木几上拿了封帖子来,打开来与秦扇解释说:“这是今早陆家遣冰人上门来递与我的。”
秦扇听见冰人二字时便怕了起来:“娘——”
她要出口的话被秦夫人打断:“扇儿莫急,我与你说说冰人是如何说的。”
秦扇沉默。
“扇儿可还记得你怀森哥哥?”
她摇摇头。
“便是小时候来家里玩时,还送了你盆水仙的怀森啊。”
秦扇想了想送过自己水仙的人,继而恍然点点头:“晓得是晓得了。”只是其余什么也不知了。
苏蕙爱怜的替她捋了捋头发:“怀森大了你两岁,今年将将满十八,尚未娶妻,”说着,她又细细地抚了抚那封帖子,“冰人是陆夫人派上门的,陆夫人你可还记得?”
秦扇晓得这位陆夫人乃娘尚在闺中时的手帕交,无奈点点头。
秦夫人问她道:“扇儿晓得娘的意思罢……如今你也十六了,终归是要嫁人的,爹与娘也守不得你一世。”说这话时,秦夫人眼圈不由红了些,都怨她将扇儿生成这般。
秦扇见了却笑她:“娘又来了,总拿我当那不中用的。”
秦夫人听了这话,敛了低落。
“娘,你与爹爹虽守不得我一世,我却信我便是一人也能活得好好儿的,不过是不认得人,又非不识字、不识物。”
闻言,秦夫人摆摆头:“扇儿的意思娘省得,只你再想想我的话罢,你怀森哥哥是个好的,既欣儿有这个心想着扇儿了……”她说道这儿时便没再说下去,而是将话锋转去了别的事上,“等过些日子荷花再开的好些,太后娘娘准要办赏荷宴,届时娘指他给你瞧罢。”
“好。”她晓得娘的意思。
母女二人在房内又讲了些话,秦扇才回院的,出门前好似有些吞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扇儿可是还有要说的?”
秦扇想了想,摇摇头,罢了,不过是觉得那人的小痣好看罢了,记不记得还得另当别论。
回院后知冬正拿着大扫帚在扫角落结的蜘蛛网。
“小姐回来了。”
“嗯。”秦扇入了屋去,倚在软榻上,闲闲将摆着的那本《草木志》翻开来,中间夹着的那般栀子已然没了初落时的白净,有了些褶皱,颜色也泛了黄,但瞧着也不是无精神的黄。她盯着花瓣良久,末了又将它夹了回去,夹在写石榴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