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两处完全不同的景致中——
一天开始了。
6英尺2英寸的身高让驾驶汽车变成一件局促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艾略特都请司机代劳,但今时的出行毕竟特殊,所以他是亲自开来。到目的地的路线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好像闭着眼就可以飞出去,但是他毕竟不会这样做,于是还是按部就班地慢行。
到达的时间稳定在他的计量之中,既不会失礼,也不会使主人尴尬。
管家在门口亲自迎接这位客人,越过一路烂漫的花海,步入白蓝间色的长廊,转了几次弯并换了几个引路的佣人之后,把他请进会客室。
梅汀就坐在那里,面上神情不如何放松,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难题,不过在看到这位熟悉的朋友后就明朗了许多。她一贯是这样将远近亲疏分得很清,表达得也直接,对朋友亲切坦荡,对陌生人傲慢冷淡,并且拒之千里之外。
女人的前后反差使艾略特想起了那个梦,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终究在她眼里有些不同。
他难得地有些愉快,尽管任谁也不能从他的面上看出来。
他以沿途经过的八仙花来打开话题。
“我看见它们变了一些颜色。”
“时令导致的变色,”谈到这个让梅汀心情不错,紧蹙的眉头松开了,“我昨天看到一株变得很妙的,就让他们照这个颜色做调整了。”
看来这是一个不赖的开场白。于是他的眉眼也柔和了一些。
他们开始步入正题。
这些年来艾略特的仕途稳步上升,他从处理经济犯罪中得到许多磨练,行事在纯黑和纯白之间控制着一个妥当的分寸。
再过几个月便是州检察长的大选。
他的老上司皮德·菲利尔,向来以除了捞钱万事不管闻名,积累了十数年的昏名,眼下纵是一百个智囊团在手也无法推他上位。更何况他将位子平白占了这么多年,也该为后人腾地方了。
艾略特作为重望之下的候选人,在政治献金方面并不烦恼,过往履历也可靠,想来是接替者的不二之选。
菲利尔自己也对他观感不错,最近总是带他参与一些小团体派对,到场不久自己就闪到一边对即将到来的卸任发表感怀,留待他被一干人等考察,仿佛被赋予了向某些大人物引荐他的神秘任务。
对方在表达一种收容新成员的意象。
对他们的计划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她在明,他在暗,她需要他从那个利益集团的内部制造缺口,同时取得进一步的证据。
这是一段以友情为基础,以资源为支柱的合作,风险很大,同时前景颇丰。
而他全无犹豫地同意了。
梅汀的首要目标是菲利尔和艾弗里。
他们一个即将退休,自身劣迹斑斑,终将成为弃子;一个仗着有后台,行事跋扈张狂,树敌颇多,极易墙倒众人推。
她以为这是非常好的切入点。打手和皮-条-客,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人选,假如能用他们的倒台换取对手的安静,背后的话事人会同意的。爱惜羽毛的政-客都逃不开绥靖的心理。
至于他们背后的那位议员,和那些复杂又紧密的关系网,该如何扳倒这些庞然大物,她还要进一步计议。
【那两个人是杀死宋维的直接决策者。】
【……她对凶手恨之入骨,一定要使他们身败名裂。】
她兴致勃勃地和他说了一些行动的具体构想,之后就把话题从沉重严肃的一方移到了更生活化的那侧。更像是朋友闲聊的那种。
他询问她的那位助理去哪里了。那个戴着金色眼镜的年轻人,艾略特说。
原本他是记不住她周围的闲杂人等的,但是这个小助理忧心忡忡地想办法把他和其他人请来,开了那样一场会议,让他提起了一点注意。
梅汀单手扶额,垂着眼睫,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我不想让他参与这些。派他去亚洲区出差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探听来的这些风声。
“原来你还记得他?”
“……他和宋维有些相像。”
“只是眼睛,”她抿了一口茶,“他们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还是忘不了他。】
【谁都无从替代。】
日落时分,梅汀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一眼来电姓名,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便出去接听。
被留在屋子里的客人坐得很端正。他低下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躁郁,解开了衣领最顶端的扣子。
***
艾略特又在做梦。
梦里他的昔日同事在街上行走。
年轻,融着书卷气的俊秀,穿着那件他曾见过的布雷泽外套。
因为车祸的后遗症,宋维的右脚还有一点跛。他审慎地注意四周,特别是可疑的车辆,防止出现像上次那样的暗算。
这个年轻人就要回到家。几个月后,和度假归来的女友团聚。她会埋怨他因公废私,牺牲了自己的全部假期来做没头没脑的事情,耽误了许多二人时间。
那时他的证据已经收集齐全,可以大胆地向她坦白一切。
事情会有一个happyending。
毕竟这么多年她对他都难以忘怀,一定会动用所有能量帮助他。
他也确实很聪明,可以解决得不错,艾略特想。
他始终记得那场辩论赛,对方大放异彩,把梅汀的目光牢牢吸走。从此她的眼里心里就盛不下第二个人。
总之,如果宋维没死,他们也许会订婚,甚至还可能会结婚。
两个姓氏合并为一个,然后传给他们的孩子。
【而自己只能像游魂一样地飘荡。终日无法插-入其中。】
艾略特发现自己手中的qiang已经瞄准了对方的太阳穴。
他没有犹豫地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