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凌熠终于老实了,才松了口气,说道:“凌卿可当真是吓死朕了。”
凌熠轻轻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怕日后,不能侍奉陛下左右了。”
荆临天眉头一皱,带着点掩盖不去的冷厉道:“凌卿何出此言?”
凌熠咳嗽了几声,咳得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随后他强行压住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陛下,人之将死可能多半也是有几分感觉的,怕微臣命不久矣……”
“快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才多大!”
“陛下,微臣大约能感受到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多亏了几位太医妙手将我拉回来几日,只是……大约算是回光返照……”
荆临天看他脸上泛起了青灰色,哪怕平日里苍白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象个活人的,眼下这人的面色细看依然有了些沉沉死气,纵然他心中再不舍也办法和阎王较劲,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
只听凌熠缓缓说道:“陛下,可否容我就此辞官,弥留之际让我看看京临以外的地方?”
“你……”荆临天一句“不准”已经到了嘴边,但眼下也不好说出口,将一个将死之人困在身边,又能怎么样,“好,朕准了,但你要带一个太医在身边。”
凌熠知道这是让荆临天放自己走的底线了,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凌卿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看你。”
凌熠欲跪安,但是身不能至,只好口头谢主隆恩,抵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荆临天走后,在相府外焦急等了许久的齐田才进来,扑到凌熠床边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凌熠看他仿佛给他送终一样的表情觉得十分牙疼,赶紧说道:“行了行了,我看你这表情都觉得我棺材上已经钉了八颗钉子了。”
齐田没想到这人死到临头了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脸上的表情顿时尴尬地卡住了,看起来十分诡异,但眼下他没心思和凌熠玩笑,“你怎么回事?之前王爷送你到遂莫的时候也没像这样啊?”
凌熠闭眼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地扯淡道:“这问题问得好,我要是知道还能半死不活地躺在这?”
齐田:“……”我可以送你一程吗?
哪像凌熠突然话锋一转,“齐大哥,我已和陛下辞官,以后……楚国大小军务多半就要落在你头上了。陈羽虽然不是个酒囊饭袋,但是年纪尚轻,难免纸上谈兵,凡是或多或少还得大哥担待着。话说回来就算担待,也不宜太过,陈霖那老东西一把年纪脑子可能不太灵光,一心争权夺势,这些年来没少给我和朝中寒门学子下绊子,你要分外小心,万万不可让他以为你是想接我的位置……”
齐田听闻他这一番话,总觉得有些托孤的意思,但这词总也用在年过半百的人身上,这话从一个加冠不久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让人觉得心里堵得慌,以至于忍不住打断他:“煜焱你别说了,这些事情我不想管,我一个粗人,身上这些虚名都是跟着你混出来的,我只懂得打仗,这些事情我做不来。”
凌熠摇了摇头,也不欲多言,有些事情确实是要自己做一做才能明白的,旁人多说无益。
齐田又问道:“辞官打算去哪儿?”
“天下之大,莫非还没有一处我能等死的地方吗?”
齐田看他脸色疲惫,也不敢多加打扰,去院子里亲自看着婢女给他熬完了药,又亲自给他端进去,喂他一口一口喝完了才走。凌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复杂得很,总觉得自己这么一走了之,把这些腌瓒事都推出去有所不妥。但眼下他也懒得考虑这么多了,他在这地方混了几年,太累了。
凌熠这些日子除了齐田总来烦他之外,就只剩下面对颤颤巍巍就差每天以泪洗面的金伯了。他这几日把这住了几年的相府彻彻底底地走了一遍,发现其实自己能带走的东西也没有多少,他常年不在府上,基本也没有多少随身的东西在这里,金银财宝身外之物他也带不走,最后他决定一身轻松地滚蛋到燕国。
凌熠终于决定走的那一日,还是装作勉强地跨上了他的坐骑走了。走之前他还是忧虑地确认了一句:“金伯,你当真不愿意去江南吗?”
金伯看着他摇摇头道:“我走不动了,就在这相府给相爷看看门吧,以后相爷回来,还有个人提灯等您。”
凌熠终于不劝了,带着荆临天指给他的贴身太医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