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霈毫不在意,仿佛窥见了什么天机一般,一手掩嘴,特意压低声音劝慰道:“煜焱,你何必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喜欢就吃好了,那年过年出来玩,给你买的小零嘴,你可只把糖人吃完了。”
凌熠不爱吃甜的,但是偏偏疯魔似的嗜甜,那种腻人的甜味,总是能将心里时常涌起来的其他味道掩盖一些。他一直觉得赵伯霈对他这萍水相逢的便宜师弟也没多上心,此来只是为了政事,也真是难为赵伯霈这么多年了还记得。看来这笼络人心的法子二殿下从不曾生疏啊。
随后赵伯霈又念叨着:“这小摊居然还在,生意真这么好吗?以后我不当王爷了是不是也可以摆一个。”
凌熠当年以为他不靠谱是觉得他二殿下当久了,现在看来完全是狗改不了吃屎。
凌熠本身也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主,现在只当赵伯霈是当年的小师兄,他悠然地笑道:“师兄,苟富贵,勿相忘。”
赵伯霈以为他还是像以前那样闷,听他一出此言倒是惊讶了一下,也没表现异色,笑道:“好说好说,让你当个老板娘还是没问题的!”
凌熠:“……”
这人不仅会笼络人心,还越来越会拈花惹草了?
凌熠听说了燕东的战事,本来以为他多少会提一些联盟的事情,现在这么看赵伯霈倒真像是个出来溜达的闲人。只见他猛地看到了河边出租的船,一挑眉,立马伸手把旁边的凌熠拽了个趔趄。还没等凌熠说话,就抢先恶人先告状道:“啧,师弟这下盘不稳啊。”
凌熠失笑道:“不及师兄,不及师兄。”
凌熠心里越发无奈起来,开始质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在府上睡觉,我为什么要和你出来。
赵伯霈把凌熠拉上了船,自己十分随便地靠着船篷坐下了,凌熠一恍惚,觉得这情形像极了当年的情景,那时赵伯霈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二殿下,自己还是个寄人篱下过得委屈牙酸的小东西,那时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看当下,分侍二主,又有四年未见,两人之间总是像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赵伯霈见他走神,把方才岸上买的酒倒了一杯给他,问道:“想什么呢,坐啊。”
凌熠这才回过神来,靠着另一边船篷坐了下去。
那船慢慢开动了,赵伯霈此来找他,也不完全是为了叙旧,到底心里还是牵挂着联盟的事情,知道凌熠也清楚他心中所想,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煜焱啊,师兄有一事想问你。”
凌熠听他一说,知道他夜入相府为的到底还是这件事情,心中竟然难得地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酸楚,他略一点头,笑着喝了一杯酒,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赵伯霈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你们是当真有和三国结盟的意思吗?”
凌熠笑了笑,听赵伯霈这么说,也算是彻底在预料之中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凌熠作为一国之相,自然不可能为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影响正事。略微顿了顿,收敛了方才轻松的笑容,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略带为难的神色,回道:“师兄既然问了,那我也不瞒着师兄。此宴楚国首先只是为了自保。”凌熠又顿了一下说道,“如今六国局势师兄想必也清楚,西祁凡事都讲究礼法,不会贸然出兵攻打别国,而燕楚二国本就是同宗,此二国楚国皆不患也。中山弱国也,北契倨傲,不轻易出兵,楚暂且不患。而那南越蛮子不同,南越纯粹是后起之秀,行事诡异多变,若他允诺了联盟,至少可以暂时保证南越不会成为楚国后顾之忧。”
赵伯霈闻此便知楚公不是很在意北边的局势,对他而言燕国是穷困内陆,北契不过是未开化的异族罢了,分开也好,合成一族也罢,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大问题。
赵伯霈也正色下来,说道:“煜焱,你就没有想过,如若燕国被那北契吞并了,那下一步北契要打的就是楚国了。你们顶得住北契铁蹄和燕国旧兵吗?”
凌熠心中不由得嗤笑,心想楚国姓荆,和他这个连自己本该姓什么都搞不明白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从来都胸无大志,只是身在此位前有君威,后有朝堂里外的豺狼虎豹,他不得不有所作为罢了。
这些放在心里从没见过光的东西对着赵伯霈也没办法讲,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更加为难的脸色,说道:“并非没有,只是若打起仗来,楚公定要我领兵,败了也就罢了,若胜了,必是大功一件,到那时官升一等,不知道又要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呐,阻挠之人不在少数。”
他在赌赵伯霈对他还算有些师兄弟之情,不会一心为了赵氏江山逼迫他。他说此话既非真,也不算假,这几年他不仅登上了朝堂,还一路顺风顺水成了右丞相,左丞相之位一直空着,右丞相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红的人除了陈霖之外也不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