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我的意思是,一般人抓你,即便觉得捉活的胜算不高,也不会一上来就下死手,但是这一批人设的套、准备的手段,皆是直接要你命的。你应当跟他们中的几个人已经交过手了。”
美人仔细想了下,点头道:“的确,我先前遇到的追杀者中,有想活捉我的,也有想致我于死地的,而且用的都是防不胜防的招数,要不是我始终防了一手,恐怕就不止是受伤了。这么说,这些人很可能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派来的,只要查出他们背后的人……”
“也查出来了。”纪潇轻描淡写地将最后一封情报信放在了他面前,林公子一眼扫过其中某个字眼,瞳孔微微一缩。
信上提到的名字,不巧,是个熟人。
纪潇巧合之下截下来的那封信,便是要寄给他的。
她寻思那美人得知自己被友人背叛,估计得难过个几天,谁知美人只是独自怔了一会儿,随后用一声嗤笑结束了沉默:“这才对,我命中无亲无友,正好做个浪荡人。”
纪潇接道:“这可能不能如你愿了。”
美人看了过来。
“我恰好想做你的亲人。”纪潇一本正经地说着。
她除了初见他时夸他好看,疑似为美色抛弃原则之外,再没有说过别的惹人遐想的话。
后来拿出那信,证明了她也不是抛弃原则,而是的的确确地凭着那封信认为他无辜。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在他眼里始终是正派的。
然而这位正派的侠女却对着他这个不怎么正派的人,说丝毫没有遮掩的话。
袒露又纯粹。
叫人一边想着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这种话说出口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的含蓄,一边就想大概只有怀着纯粹的赤子之心,才能说得这么坦然大方吧。
沉默良久,貌美的公子忽然出声:“林今棠。”
纪潇微微一怔:“名字?”
“嗯。”他没有解释,纵然这个时候说名字,就好像默许了她的心愿一样。
几日后,他们乔装改扮,踏上了回中原的路。
无论是发布悬赏令的董前辈,还是林公子的那位叛友,都在中原腹地,这么回去对于伤势未愈林今棠来说简直是送死。
但是很奇怪,纪潇只是嘴上说了句一定保证他安全,他便觉得可信可靠,没什么顾虑地跟来了。
等到了地方,他从知道“一定安全”这几个平凡的字里不平凡的意义。
谁能想到,被正道追杀的“鬼影”公子一入中原,就受到了武林盟主的庇护。
那盟主对纪潇也颇为客气的样子:“阿鱼觉得林公子无辜,想来不是无凭无据,你自有决断,我便不插手了,你们在此安心住着便是。”
谁知安心不过两三天,便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找上了门,要求盟主交出恶徒。
还不止一波人,几乎召集了半个中原武林,声势浩大,林今棠站在阁楼上一边“咔嚓咔嚓”地啃脆桃,一边仗着好眼力认全了那一圈熟面孔,他毫不怀疑如果盟主拿不出一个交代,就正好可以让位了。
他正吃桃吃得悠闲,忽而见盟主退了两步,随后大门一敞,把那帮正道人士都放了进来。
他们进了大门便四散开来搜查,看盟主那样子显然是容许的。
安心住着——
盟主的嘴,骗人的鬼。
再安心下去,就差不多能住进棺材里了。林今棠面无表情地想。
他把桃核一丢,果断从背面的窗户跃下了阁楼,一路朝着最深处奔去。
行至半路,却见一人拦在了面前。
他脚步一顿,脸色有点难看,但即便臭着一张脸,落在纪潇眼里,也是好看得不得了。
她听见他问:“你也想把我交给他们?”
“抱歉。”
林今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心想也不过是如此,所谓的“做他的亲人”,大概只是稳住他的花言巧语,他倒是白活了这么久,忘了自己是要利用人,结果反被人利用,最后还上这样的当。想想他自己跑回中原,几乎是自投罗网,着实可笑——
“确实有些事瞒着你,比如前不久,我传信给我爹爹说我有中意人了,今日他刚好到。”
迎面冲过来一批训练有素的人马,哪怕他们个个穿着常服,也能看出绝不是武林人士。
他们跃过二人,在背后筑起了一道牢固的防线。
“另外,容我做件失礼的事。”纪潇说完了下半句,忽而上前,紧紧抱了他一下。
“就……就这个?”林今棠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隐瞒以及“失礼的事”道歉。
话音刚落,他竟是被半举了起来,纪潇把他扛在肩头,脚下生风地带着他溜了。
林今棠木了的同时带着一丝丝的懊悔。
他怎会自作多情地以为纪潇说的“失礼”只是单纯想占他便宜呢!
纪潇把他带到了另一座阁楼前,胃部被硌得几乎快要抽搐的林今棠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女英雄,我的腿说它们还有点用处。”
纪潇便将他放了下来,道:“那你上去吧,你这行走的银子要是露了面,那帮人只会顾着抢,便不好办了。这里的阁楼都有机关,还有人在外守着,不会有事。”
林今棠想起自己刚才正是出于对盟主和纪潇的不信任,才跳下了先前那座阁楼,便有点不太自在。
于是没有多问,转身就登上了台阶。
走了两步,忽又回过身来,眼里带了两分叫人猜不透的笑意:“姑娘,比起做个麻袋,我倒更希望你是另一种失礼。”
纪潇招来的人像一堵城墙,架在热血上头的武林人跟前,便让他们不得不甩干净脑子里的冲动。
这么一来,这帮人也能分出几分理智听盟主一言。
林今棠倚在只开了条缝窗户边远远观望,阁楼离他们对峙的地方其实不远,盟主用内功将声音传开后,林今棠也能勉强听个清楚。
原来纪潇所说的瞒着他的事中,还包含已经调查出了真相。
要致林今棠于死地的是他的前友人没错,但真正推动这一切、害死车氏满门的,正是那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发了悬赏令声称要活口的董老头。
纪潇也是顺着友人甲的线索查,查出来此人近日和董老前辈有所往来,可在此之前,这二人除了一些面子功夫,几乎没什么交集,且友人甲与车氏也没多大的渊源。
于是纪潇找上门去,诈了几个回合,便让本就心虚的甲露出了马脚。
甲本是无意间撞见董老与属下交谈欲灭门车家的计划,险被灭口时,提出一计嫁祸,为了将自己绑上董老的那条船,他不惜出卖了名声一直不大好的“鬼影”。
之后给林今棠下帖的,替董老派人去灭口的都是甲,而董老则明面上“尽量要活口”,借此将他和车老前辈的“深厚感情”更加广而告之,还能维持这一身的光风霁月。
若不是纪潇背后的势力够雄厚,逼得甲同意当场翻脸作证,谁能想到竟是董老做的呢。
董老被这一手弄得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辩解,武林人望着他的神情越来越古怪,他露出的马脚也越来越多。
纪潇忽然大呵一声“拿下”,身后人一拥上前,此事落定。
武林人先后散去的时候,林今棠还在阁楼上悠闲地磕瓜子。
他这回面都不用露,纯粹看了一场好戏。
纪潇的脚步声轻轻盘旋在阁楼间,停在他这一层时,他挑起眼角望去,瓜子壳在唇齿间磕出清脆的一声响。
“适才我试了试,这楼有进无出,怎么,女侠这是想软禁我,我不从就不放我出去吗?”
话是这么说,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纪潇笑了:“你可以从窗户跳下去。”
美人面不改色地瞎扯:“哎呀太高了,我害怕。”
“有进无出是开启了机关的缘故。”她说着,在墙上探了探,接着按了一处地方,楼里就传来一阵轰隆声。
林今棠一脸无趣:“没想听你解释。”
纪潇恰想起他登楼前的那话,脱口而出:“那你想让我做点失礼的事吗?”
气氛一静,纪潇蓦地不好意思起来。
林今棠忽然笑了一声,未语。
纪潇总觉得那笑似是某种引诱,于是她试着凑上前去,手指挑起他散落下来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个小圈。
她如愿以偿地做了那风。
见林今棠并无反对,她继续试探。
却在距离他的脸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尚无名分,会不会不太好?”她问。
林今棠挑了下眉,眸子里满是嘲弄之意。
这个满嘴直白话、做事并不讲究高尚清正的女子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变成正人君子。
惹得人想去打破她这副模样——
林今棠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近在咫尺的嘴唇贴了上去,饶嫌不足,得寸进尺起来。
纪潇想动,忽而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点了穴。
大概是从他凑过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僵硬起来、大脑几乎空白了的缘故,她未能察觉。
这会儿动不了,她只能任那人撩拨。他浅浅亲完她的嘴唇,又掠过别的地方,她的手被握了起来,每一寸手指都被他故意地、羽毛般地抚过。
最后他的吐息喷在她的脖颈间,有些酥痒,舌头擦过皮肤的触感又叫她战栗。
“姑娘,这不就有名分了吗?”
数月后,一张婚帖传遍了武林。
作者有话要说:老套的江湖设定,但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