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笑着道:“母亲是长辈,息妇说不过你,但母亲也该看一看眼前了。”
她说着,便拍了拍掌,顿时屋里院外的人都进来,站姿规矩,却隐隐将这一屋子人围住了。
王氏趁大家惊讶之际,又缓缓踱步道窗边,窗扇一开,才见到院子外不知何时聚了大半个林府的人,列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些会功夫的护院,那是去年府上银钱宽裕以后,王氏替林府买回来的。
关氏哪里还有不懂的,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王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语气却是显而易见地缓和了下来。
这大半个林府都在不知不觉间被王氏笼络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这个儿媳有些可怕。
王氏道:“京城是非多,总有些闲言碎语,祖母听了生气,何不躲远一些呢?宋州老家山清水秀,还有您的亲戚旧友,你回去颐养天年,可比留在这里舒服多了。”
关氏瞪大了眼睛:“你竟想把我赶走?你凭什么!”
王氏道:“母亲,这怎么能是‘赶’呢,您的二郎不也葬在宋州吗,您回去便能常见见他,也不必担心他孤苦伶仃无人问候。”
“你休想!”关氏怒极,彻底压不住脾气,给了她一个巴掌。
王氏没有生气,扫了眼窗外:“不瞒母亲,府里上下六成的人,现在都在外面,还有些不在府上、是在庄子铺子里的,因祖母年高甚少出面经营的缘故,如今也都是认我的,母亲……您该清楚,我是可以送您回去养老的。”
关氏不信邪,当即要闯出去与外面的人理论,然而却是连出都出不去。
她气疯了,大喊大叫:“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当年是谁管这个家,谁供你们吃喝了吗?”
却是没人理她。
府里的老人固然有因为感情向着她的,却也不是个个忠心耿耿。
更别提更多的人还是新人,是林今棠嫁妆钱买回来的,老夫人和夫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没什么分别,相比起来,夫人年纪轻一些,在他们眼里,是更应该讨好的对象。
关氏喊累了,终于认清事实,其余人也都回了神。
林今玄有些看不过去,可一个是母亲,一个是祖母,他也不知该帮谁,直到见关氏哭了出来,才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呢?祖母,祖母一直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是颐养,也该有我们这些子女在膝下陪伴,怎么忽然就说起宋州了呢?”
林今泽也连忙跟着表孝心:“就是啊母亲,子不言母过,但您这……不是有点过分了吗?”
王氏让下人们都退出去,只留下一家人在场,坐回位置上,悠悠地道:“母亲,不是儿媳心狠,是您做事不想清后果。那郡王是什么人?要么是废王,要么是乱臣,您攀附他,难道是冲他遭圣人厌弃而去的吗?您敢说,您就没有别的心思吗?您可知这与谋反无异,那曹家的驸马尚且都是斩首的下场,您一点也不引以为戒吗!”
她三言两语,把两个儿子都镇住了。又细细分析这其中的利害,说到最后,林今玄都被激起了寒颤,隐隐有些偏向母亲了。
祖母留在这,那林家保不准就没有未来了啊!
关氏认清形势,终于感到害怕,怕自己真被强行送回宋州,连忙道:“我是做了糊涂事,可这与我去不去宋州有何干系!我,大不了我以后将这府上事交给你,我不插手便是了。”
她服了软,便又让两个孙子心软了,帮着劝导,林今泽甚至与王氏讲孝道,全然忘了他对着王氏说这些便已是不孝。
王氏略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们一眼,抬眸望向关氏:“母亲,您不厚道,当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关氏哭啼道:“原来你还是怪我把三郎送走,你便要为了个三郎,这般对你的婆母!”
王氏道:“三郎是我的亲生子,我如何不能为了他?当年他去受苦受难,我救不了他,回来后他依然百般遭受不公,我帮不了他,如今他还要遭受委屈,你们可有谁替他想过?”
她说着,也红了眼眶,最后几声几乎是喊了出来,那模样有些吓到了在场的人。
林今泽张了张嘴,嘀咕道:“他自己不孝……”
“他为何要孝!他凭什么!”王氏满脸泪水地看他,“你们两个做兄长的,不知帮着弟弟,还要伤他怨他,他还拿什么来敬你们?当年若不是他,便是你们其中的一人。大郎,二郎,若早知道你们如今是这副样子,当年被带走的,便该是你们才好!”
她怒得口不择言,却也没有人顾得上了,大家都骇于一向温顺的王氏竟有如此一面,愣的说不出话?
还是林敏儿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三阿兄当年……过得不好吗?”
王氏抹了把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本子,她颤着手,险些没有拿住,费了半天才将卷曲的线本摊平。
那本线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随便展开一页放在关氏面前,关氏一下子便瞪大了眼。
那信里的字迹,赫然是林闲亲笔。
王氏只让她认出来后,便将这本子拍到了林敏儿面前:“念!”
林敏儿连忙接过来,随便翻看了几页,道:“这本是自永康九年起,叔父随手记录的琐事……”
她话音微微顿住,因为她才说完“琐事”二字,便见到了那些血淋淋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