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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远志4(2 / 2)


说好让林家“舍己”,林今棠果真便这么做了。

他先从商铺那边入手,林家开了什么铺子,他就找什么铺子合作,替人家出出主意赚赚好处,取的是一套联手打压。

关氏有精打细算的本事,却不知用何来生钱财,阖府上下也就林今玄的妻子唐氏懂得些经商之道,但她一来被压着,二来一个人也应付不来那么多,林家从纪潇手里得到的那几间铺子很快便萧条下去。

从头到尾,林今棠也没把王府的产业牵扯进来,顶多是借自己的身份之便与人谈合作。以至于林家虽有心怀疑是林今棠捣鬼,但毫无凭据。

逢春时节,四境使臣纷纷入关,至今已离京城不远。

外臣朝贺,春闱将至,又逢中原旱情缓解、举国已无战事,连续两年不曾铺张的大晏独有的祭乐节也欲大办起来,以歌天才太平,数来朝廷这一年全是盛事。

因此满京城生机勃勃,宴会纷纷,多是琴棋适性,曲水流觞。

独纪潇对着在牢里一个劲儿喊冤的平凉王一筹莫展。

如今情况复杂,平凉郡王预谋刺杀一事人证物证俱在,物证是从平凉王的地盘上搜出来的,人证则是将平凉王下狱后,提审曹共舒,诈供出来的。

曹共舒再怎么嘴严,听说平凉王已经“受不住刑招认”后,终究是叹一声大势已去。

但实际上,平凉王并未招认。

他从入狱起,便一直喊着自己是被陷害的,每每听到从他府上搜出了什么证据,他脸上的惶恐与震惊都不虚。

等在牢里待了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后,郡王见到纪潇,便殷切地拽着她的袖子:“阿鱼,你一定要救我,你不能中了奸人的计,曹共舒肯定早就预谋好要这么说。是,我私下的确有招揽他,但我绝对没有指使他做这种事!”

纪潇慢慢抽出袖子,问道:“你二人都是不得干政之人,你招揽他做什么?”

郡王嘴角一僵,又道:“绝无关政事,我俩都从商道,本就时常来往,又念及……念及他毕竟是曹相之子……”

他顿了顿,似在权衡利弊,纪潇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神情的变化。

平凉王咬了咬牙:“我的确是想借由曹相之便,为我谋取盐道的路子,晴渊,表叔真的无心权势,唯独喜好这一个‘财’字,如今到了这地步,我也不敢再多求,但请圣人明察还我清白,我愿将郡王府一切财物充国库,从此回封地待着,再不敢打攀权谋私的主意。”

一番话出自肺腑,可见其真情实意,倒叫人实在心生动摇。

然而纪潇不是会因他这一两句话就偏信的人,只是确实也有疑点。

虽然人证物证都有了,可往深处查时,却发现郡王背后是一片空白。

平凉王既然要刺杀有机会成为皇储的人,那他起码先把自己的势力建起来吧?

世家府上都会私养一些武仆,平凉王身为郡王,更有自己的暗卫庇护,府中也有武器,勉强能构成刺杀别人的条件。

可刺杀完以后呢?他身后无权无势,没有走得近的大臣,幕僚都随他行商贾之事,除去暗卫家仆,也没有养私兵的痕迹,查他一年内的信件往来,均无异状。

如此空白的一个人,就算真能让纪潇命丧黄泉,他又有什么资本趁机而上,抢占权柄?

一个人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干谋逆的事?

当然,也可能是郡王藏得太深,早有准备地将蛛丝马迹都处理干净了,为此只能继续细查。

只是他说的话纪潇还是记在了心上。

出去后,等在外面的唐鸠便告诉她林今棠来了。

纪潇正要高兴,又听他说一句:“只是又被圣人传唤走了。”

紫宸殿内,林今棠跪坐了足足两刻钟,成康帝仍在埋头看折子,仿佛屋中本不存在这么个人。

林今棠依旧坐姿端正,目不斜视,皇帝偶尔用余光斜一眼,觉得他的姿势未曾有一分一毫的变化,像个活石像似的。

他心中暗奇的同时,也好奇林今棠能坚持多久。

以往也不是没有小辈来见过他,多半是手足无措,哪有人这么淡定自若的?

更别提如今室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又故意将人晾着,寻常人此时都该感到尴尬难耐、坐立不安了。

又过一会儿,林今棠还是不动,但眼神明显已经飘忽了,不知在走什么神。

成康帝便在这时突然出声:“易经第四十卦,何解?”

林今棠只是顿了一下,便出声背诵。

他背诵时语音分出了轻重缓急,停顿亦得当,显然知道何处为重点,成康帝即便未曾翻书,也知道他定然背得一字不差,因为若有半点迟疑错漏,他也不可能背得如此从容。

成康帝的确是从纪潇那里听说了林今棠用了一晚上学风水卜卦的,纪潇本意为显摆显摆自己夫君,但成康帝却有些不以为意,只觉记性好是天生所赐,可若是没有融会贯通的本事,也不过是死记硬背。

所以考过林今棠后,倒有点惊于他比想象中要厉害。

于是成康帝在他话音落定后,又随便抽了几篇文章考他的见解,意在为难。林今棠竟也都能背下来,见解虽粗浅,但在同龄的世家公子之间,也是能拿出手的。

如此三篇下来,成康帝略满意地颔首,又重新看起了奏折,林今棠也并未因此惶恐不安,继续安安静静地当他的雕像。

惹得门口站立的大太监卢公公都忍不住想,这位正君没准是名中带三个“木”字,所以人也跟木头似的。

而大皇子则是如水般的人。她有浩瀚之姿,亦有温情之相,可凌厉如凝冰,亦可暖如升腾之气,千变万化,润泽万物,也难怪每每寻高人来观命,都称她有帝王之相……

……也可能是高人们吸取前辈的教训,只敢顺着官家的意思夸。

咳,总之水木恰好相生,倒是一对般配人。

一小摞奏折批完,成康帝放下朱笔,这才正式搭理了林今棠:“你与阿潇最近如何?”

纪潇天天往皇宫里跑,圣人真想了解他们的事,没道理还要绕过纪潇问他,所以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知道林今棠对纪潇是个什么想法。

林今棠微微一笑,一直没什么情绪的眼中浮上柔意:“臣与殿下极好,殿下心细体贴,总能照顾身边人的感受,与殿下相处,便觉如沐春风,莫有不快之处。与之交谈,亦觉投缘。臣能与殿下朝夕相伴,实在是有幸,只可惜臣无贤能,唯有尽力为殿下扫除身后琐事。”

他这话说得很有分寸,既让人觉得真诚,而非拘谨的客套话,又会显得他一心系着纪潇,却不是那种太浓烈的感情。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因为道士批命入了王府的,站在圣人的角度想,自己儿子不得已娶了一位男妻,自是希望这位男子能够一心一意对儿子,最好能填补王府没有主母的遗憾。既然是“主母”,自然以端庄体面为重,是万不能拿儿女情长去耽误纪潇别的大事的,因此两人间的感情最好是点到为止,可进可退。

林今棠把一切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纪潇的女儿身。

皇帝面上不动声色,问话却变得犀利直接了:“那你们房事上如何?”

始终滴水不漏对答如流的林今棠明显卡了壳,短暂的停顿后,他张口:“此事……尚可……”

却听成康帝嗤笑了一声:“何为尚可?”

林今棠实在是答不来了。

然而皇帝也没想让他答,紧接着自己的话:“看来你们俩没一个把这事放在心上的,吾知道你这段时间日日来宫中给阿潇送饭,接她回去,还欣慰你体贴周道,挂念于她,可你既然能做到这份上,又为何不多与她亲近一些?”

成康帝心里清楚,这事主导在纪潇那里,行不行事不是林今棠能说了算的。

但是成康帝能在女婿面前说自己女儿的不是吗?自然不能,只能提点林今棠,叫他多上心,叫他想办法。长着这么出色的一张面孔,连纪潇都搞不定,还要他何用?

林今棠心中浮起了怪异感,他实在没想到圣人竟然这么操心他与纪潇的……那种事。

不过想不通也不妨碍他应下。

恰这时,外面来人通报,说是齐王求见。

成康帝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想看纪潇着不着急,便传话叫她在外面侯着,果然没一会儿,卢公公又进来递话:“齐王殿下说关于平凉郡王有要事相禀。”

成康帝失笑:“这是连公事都搬出来了,好,传。她要是说不出什么要事来,就等着挨罚吧。”

饶是林今棠再想沉稳端庄,此时也忍不住目光往门口瞟,大太监通报下去后,很快珠帘掩映处便露出一片熟悉的衣角。

纪潇进来行完礼,便连忙打量了一眼林今棠,后者回了她一个温温和和的笑,眨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纪潇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原来咏召也在这里啊,阿爹怎么想起见他来了。”

成康帝也不戳穿她,眉一横,故作肃相:“怎么,吾还见不得他了?”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纪潇连忙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搬出正事岔过这一茬,期间林今棠避嫌,退到了外间。

她将郡王的话转述一遍,又提出自己的打算:“这其中确实有些蹊跷,却也不排除郡王是早就计算好了为自己开脱。所以臣打算从两个方向查起,一查其封地平凉,郡王在京中的势力一目了然,却没准是早就转移到了封地,以查郡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清白,二查与郡王有过节、或是能够从中牟利之人,以确认是否真的是其他人所为。”

成康帝点点头:“此事既然全权交给你,一切由你自己看着办。”

纪潇应下,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换了称呼:“爹,那我便退下了?”

成康帝摆摆手,纪潇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他说:“传林咏召进来。”

这口气立刻又提回去了,刚迈出的步子也顿时挪不动了。

只见成康帝从那堆折子里翻出其中一本,确认过里头的内容,便让卢公公拿给林今棠看。

“用不了几日,吐蕃使臣便要第一个到长安,你现在也是皇家的人,又是男子,该办点事了,接待使臣的事就你来安排。”

林今棠从容应道:“谢陛下。”

原来是给林咏召布置点事儿做。纪潇收敛起自己的紧紧张张。

成康帝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声,仍是对着林今棠说话,却意有所指:“谨记吾所言,你二人行君子之交,本无大错,反该令人钦羡,然你们是夫妻关系,有些时候,便不可太君子了。”

林今棠依然感觉怪异,总觉得这话怎么也不该对着他说,以至于一时不明白圣人的用意。可看圣人的神色好像在说他应该懂似的,便谨慎应道:“臣明白。”

身侧立刻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纪潇:不,你不明白。

皇帝:愁死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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