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皇城的时候,合一道长已经在几日前离京回江南了。齐璟和秦洵偷了这么久日子的闲,得回去赴中秋朝宴。
秦镇海嫌自家儿子总在人陵亲王府上蹭吃蹭住怪没脸的,中秋朝宴前两天一个口信把秦洵叫回家,要秦洵朝宴时随家里人一同入宫。
齐璟送秦洵回将府,没乘马车,在暑气退去的秋高气爽里沿大道驱马并行。
齐璟从前不在身边养马,出行习惯马车来去,只有习练骑射时在马场挑拣一匹看得过眼的,在住处正经养马还是几年前向皇帝讨来送给秦洵的宝驹乌云踏雪,今岁开春时乌云踏雪有了一起在陵王府养膘的伴儿,便是击鞠赛时齐璟在上林苑骑的那匹白马。
当初挑中它骑着上场打击鞠赛,不过是见它品相好身量俊,说细看倒也没有,还是最后一天闲了,秦洵无意中发现这匹白马静时看不出,疾跑过后四蹄竟红如梅色棠色,初看还当是马儿踩着什么划破蹄子流血,秦洵还赶忙叫了马工,一问才知是这白马本就如此,待再静下来,四蹄的血色又会慢慢淡退了。
秦洵觉得奇,齐璟见他感兴趣,干脆就把白马也牵回了皇城陵王府,留作坐骑。
这白马确实俊,奔跑时轻盈如云掠,四蹄如棠飞,到了陵王府该得个主子给起的名儿,齐璟看看它刚歇停下来血红的四蹄,起了个跟秦洵坐骑乌云踏雪相对的名字,叫做素霄压棠。
送人回娘家,齐璟顺便在将府一同用了顿午膳,午后陪秦洵舍不得他走,拉着齐璟陪自己回洵园多说会儿话。
秦镇海踏进洵园的正厅,就见儿子跟陵亲王歪躺在同一张椅榻上小憩,椅榻本就不是正经睡觉的地儿,两个大男人睡一张更显挨挤,瞧着倒似秦洵亲昵地窝进了齐璟怀里。
秦镇海惊得步子都顿住了。
“干什么呢!”
跟着进门来的木樨连忙道:“将军,公子午睡呢。”
秦洵被他爹大嗓门吼醒了,掀了缝的眼模糊看到秦镇海的人影,清梦被扰的起床气冒上来一点,他皱皱眉,手一抬捂住自己耳朵,不想理人。
倒是齐璟闻声即醒,先起身理理衣裳相迎,唤道:“伯父。”
齐璟起来了,秦洵只好也不情不愿地跟着起,他懒得站,只坐起了身,不耐道:“秋乏啊,自己家自己房,我睡个午觉怎么了?倒是咱们家什么时候老子进儿子房连声招呼都不用打了?”
“你——没规矩的样儿!”秦镇海差点脱口就骂,碍于齐璟在场,他憋了回去,拣了把椅子一坐,哼了一声,“你老子这不是当你房里就你自个儿。”
要是知道齐璟还在,他肯定就会客气些了。
看秦镇海坐下了,齐璟便也又坐回椅榻,坐下时还顺手把秦洵垂到脸前的几根乱毛一拂别到耳后,笑道:“午后没走,来与微之说些事,一时倦乏就也在这睡过去了。”
秦镇海点点头,“哦”了声:“下回还是让底下人给你收拾间屋子睡,家里这混账干什么都霸王性子,别叫他挤着你了。”
齐璟笑笑:“不会,他挺老实的。”
木樨递来拧得半干的手巾,秦洵擦擦脸,清醒了些,觑了眼父亲脸色,心想还好是先前乏的时候懒挪窝,在正厅椅榻和衣歪身躺倒就睡了,这要是脱了衣裳睡内室床上,帘幔一拉,被褥一罩,还挨头搂腰的,被老爹撞破了,怕是能当场惊得厥过去。
秦镇海略带嫌弃看着儿子的懒散样:“明日你祖父的老朋友们登门拜访他,应就是中秋给他老人家送节礼的意思了,客人临走国公府总要给点什么让带回去,除了从前备惯了的那些东西,你祖父说想起你刚回京那年折腾的叫什么‘六合酥’的吃食,虽说你这混账亲手孝敬的那盒不成样了些,但原方子想来还是好的,所以叫人来话,国公府借你那方子一用。”
“我当是什么事呢,随便叫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秦洵很想打个哈欠,但看看老爹的脸色,想着少招一句骂算了,识相地把哈欠憋了回去,“我那本江南菜谱原册子估计在陵王府吧,不过之前偶尔会让家里厨房照着做点什么来吃,应该有人抄录过,问问看他们谁手里抄录过‘六合酥’那张方子,给祖父跟前人拿过去吧。”
秦镇海“嗯”了一声,又冷哼:“当然不止为这事,我听说你在你娘跟前读兵书读了好些日子,我当你是转性了,才多久你又耐不住到处跑着玩,一回家来,吃了饭就躺、就睡,我倒要看看你这书是正经念了还是打马虎眼,别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洵哀叹一声,垂头丧气:“我的爹啊,你非要在你儿子觉没睡好不清醒的时候来抽问功课吗?”
即使知道这混账儿子只在他娘面前是个乖宝,跟爹跟爷爷都起码带了五成的故意疏懒,秦镇海还是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不长进还赖觉没睡好,是不是还要赖你老子扰你清梦了?我看就是任你睡足个三天三夜,你这一脑子的浆糊也倒不干净!”
秦洵对老爹的火气不痛不痒,齐璟忙打圆场:“伯父,微之确实用功,在我那儿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出去跑着玩其实是我的不好,是我上终南山忙里偷闲一月,又怕没个伴儿解闷,才叫他与我同行。我们今日起了大早回皇城来,想来他一路累着了,秋日又确实乏人,伯父不如等两日,等他醒醒神收收心了再查他功课。”
“也罢,这一路怕是没少给你添麻烦吧。”秦镇海刚要别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就见儿子身子一歪,居然软骨头似的把头靠上了齐璟的肩,他没忍住,“你坐都没个坐相!”
秦洵懒懒道:“我一脑子倒不干净的浆糊,哪还腾得出空来琢磨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