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头瞪了他一眼,沉声:“放肆。”
秦洵面不改色:“陛下让臣说,自然是想从臣这里听到实诚话。”
皇帝冷哼:“从前朕也是满意他的,近些年却发现,他跟你走得太近了。”皇帝把手伸到秦洵面前,敲了两声桌面,“秦微之,齐归城他跟你走得太近了。”
皇帝顿了顿,见秦洵没说话,便又说了下去:“纵使他尚不为君,这也不该是识体统的储君所为。朕从前不中意孟宣,就因他跟曲家走得太近。”
“即便如此,陛下如今中意的依旧不是洛王,不是吗?”
皇帝不置可否:“大齐江山,朕不打算让它改姓堂,不打算让它改姓曲,同样,也不打算让它改姓秦。你明白吗?”
“臣明白。”
秦洵这三个字接得很快,语气坦然,皇帝不禁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倒要听听他明白了什么。
“臣猜想陛下大概关心此事许久了,臣为男儿身,不能为后为妃生育皇子,相较之下,并不值得陛下太过挂心,所以陛下一直未曾与臣或陵王殿下多提,不过,既然臣已过弱冠,于情于理,都到了陛下该与臣提点两句的时候。”
“殿下长臣一岁,自幼相识,满打满算臣在殿下身边已经二十年了,臣也知道,臣与殿下一举一动,实则逃不过陛下的眼,臣斗胆一问,这二十年,殿下他让陛下不满意过吗?”
“殿下不是枕边风吹得动的人,臣也不是媚主弄权的人,臣珍惜殿下,自然也会珍惜殿下所珍惜的。”
秦洵状似无意的语气,却将大家从前心照不宣然多有避忌的一些东西点破,连“枕边风”这说法都脸不红心不跳地出口,言罢他停顿片刻,对上头一番话做总结:“陛下多虑了。”
皇帝摩挲着杯身沉默良久,抬眼看他时笑了起来:“你方才说的什么,嗯,青出于蓝?”
话又绕回了前头。
但秦洵知道这基本算是皇帝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且目前来看没什么异议,他悄悄松了口气。
他跟着扬起笑容:“陛下方才还说臣放肆。”
“你不也说这是实诚话。”皇帝堵他。
秦洵笑笑,没说话。
皇帝道:“他既然都青出于蓝了,就真没想过,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固然是好事,只是这添一朵恰到好处,再多了,保不准画蛇添足,他不会想的。”秦洵眸光一闪,还是没忍住,“比如燕小姐。”
皇帝大笑:“这个燕芷,看样子是得罪过你吧。”
秦洵不置可否。
情敌嘛,说得罪也不为过。
“那他打算怎么,这都老大不小了,就这么终日养着只金丝雀儿?”
秦洵轻笑:“陛下怎知,陵王府上养着的是只金丝雀儿,而非猎鹰?”
不知该说他是胸有成竹的自信,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这一身轻狂的锐气比之他刚回京时只增不减,皇帝露出一瞬的诧异之色,秦洵捕捉到,心想皇帝陛下大概是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平心而论,秦洵也觉得自己这一句委实不要脸得有点脸红。
但架子还是要端足的,都撑到这会儿了再泄了劲,岂不前功尽弃了。
“猎鹰吗。”皇帝咀嚼了一遍,低哼,“这么说,是野性难驯了?”
“只要认了主,放养也好,娇惯也罢,都会收起野性为主所用的。”
“朕要保证。”皇帝重重敲了两下桌面,看样子打算结束前头这些东拉西扯,敞开天窗了。
“秦微之,”皇帝盯着他,“你拿什么保证。”
秦洵抿抿唇。
皇帝要的保证从来不会是空口,总要看到点能让他满意的实质的东西,好比说……好比说他当年回京后第一次面圣。
秦洵目光一斜,看见了身旁宫女正在切水果的小刀,他站起身。
机灵的宫人们大概察觉到亭内皇帝和秦三公子之间的气氛一直不太对劲,近身伺候时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以至于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在亭内几乎清晰可闻,鲜血从指上那条破口应声而出,带着少年人炽热的体温,很快又它在沾染或溅射到的刀刃和近处瓜果碗盘上将热度挥发殆尽。
切水果的宫女花容失色,愣是靠着自小在皇宫里训练有素,才没手一抖扔掉猝不及防沾了血的刀,在吴公公面不改色的瞪视下,硬生生把一句卡在喉咙口的“护驾”吞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