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昭阳这丫头,舞练完了没事做,软磨硬泡非要表哥允许她在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描一次女子的妆容试试,秦洵拗不过她,心想罢了罢了,小丫头明天就要过生辰,牺牲一次让她高兴高兴也无妨,过后洗掉就好,推拒两把也就从了。
不料齐璟竟没在景阳殿等他回去,直接找上舞室来,听到敲门声时他下意识回头,一张描了妆的脸给齐璟捉个正着。
秦洵羞了,齐瑶倒是高兴:“皇兄,来得可巧,刚给表哥上了妆,你瞧瞧好看吗?我的手艺!”边说,她还边把秦洵扳过身去给齐璟看。
秦洵羞了一羞也就认命,满不在乎地转过来面对齐璟。
算了算了,刚才都被看过一眼,多一眼少一眼也没差了,反正看他的人是齐璟,反正他秦洵长得又不丑。
“怎么样,好看吗?”秦洵豁出脸面,甚至凑到门口来,把自己被齐瑶精描细画的脸逼近了齐璟。
不得不承认昭阳公主的梳妆水平还是不错的,大概梳妆打扮本就是女子的天性,秦洵这张雌雄莫辨的脸被她粉黛一修,淡化了男子气息更重的明朗轮廓,一双桃花眸被晕上浅淡的绯红,像是盈了一汪秋水,一顾一盼皆是勾人风情,不点而朱的双唇又涂抹一层胭脂,娇如红月季叠绽的瓣。
秦洵神色里尚余少许的不自在,含羞带怯,烟视媚行,端的是美人温软我见犹怜。
单看这张脸,的确能被人误当作女子。
“好看。”齐璟点头,说完怕他觉得敷衍,又强调,“很好看。”继而失笑,“好看归好看,这是在胡闹什么,好好的男儿家怎么描眉画眼的,昭阳,你又胡乱折腾你表哥。”
“小丫头高兴,随她玩玩。”秦洵耸耸肩,一张施了粉黛的娇柔美人脸搭上这般散漫的举动,竟也不觉违和。
听到齐璟夸好看,秦洵这下不别扭了,甚至大方地撅起涂了胭脂的唇,往齐璟脸颊上用力压了个红唇印,心满意足地歪过头欣赏。
齐璟哭笑不得,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被秦洵截住:“别碰,就这样留着,回去再擦。”
齐瑶还捧着给秦洵用的那盒胭脂,受不了二人之间的腻歪劲,插话道:“其实皇兄你还是过来太早啦,要是再迟些来,这会儿表哥应该连裙子都换上了吧。”
她话里遗憾非常,秦洵猛地回头:“这个我拒绝!裙子就别想了,打死都没可能!”
“好了昭阳,想胡闹回去折腾你的堂将军。”齐璟护着秦洵说话,去水盆边浸了手巾拧到半干,过来给秦洵擦洗脸上妆容,“闹够了,擦擦干净,回去吃饭。”
秦洵仰起脸闭上眼,任他用手巾在自己脸上毫无章法地乱抹,笑道:“哥,说真的,你想不想看我穿裙子?要是你也想看,那我倒是可以牺牲牺牲。你觉得我穿裙子会好看吗?”
齐璟不假思索:“好看。”
“真的?你这么肯定,万一不好看呢?”
“不会,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也好看。
秦洵掀掀眼皮,窥到齐璟脸上忍俊神色,突然明了他这样笃定的依据。
秦洵小的时候还真穿过一次姑娘家的裙子。
那会儿逢御书馆五日一休的学假,齐璟被皇帝召去教导理政,秦洵则被少年侍卫单墨送去昭阳殿,几岁年纪的齐瑶就已经抑不住爱美的天性,白贵妃正在教她梳妆。
年幼的秦洵漂亮得像小姑娘似的,白绛一时兴起,拿了齐瑶的裙装给他换上,给他描起妆簪起花来。
那时秦洵不时往身旁的铜镜偷看几眼,担忧道:“姨娘姨娘,我这样真的好看吗?齐璟哥哥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白绛兴致勃勃:“好看呀,等哥哥来接你了你问问他,保管他也说好看!”
等到齐璟被皇帝放回来,到昭阳殿接他回去,秦洵一双小手紧张地拧着衣料,被白贵妃推到齐璟面前,问齐璟好看吗。
齐璟一愣,辨出面前这个一脸羞涩的眼熟“小姑娘”居然是阿洵,他想也不想就点头:“好看。”
他说好看秦洵就高兴了,扑到他身上殷切仰脸:“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齐璟好奇地戳戳他头发上的簪花,“真的好看。”阿洵怎么可能不好看。
想起这桩往事秦洵“噗”地笑出声来,齐璟拿开给他擦脸的手巾,看看手巾再看看他的脸,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洵莫名。
齐璟狐疑:“不是这样擦脸的吗?”
半干的手巾在秦洵脸上擦了几转,一脸妆容被擦糊了,不仅没擦干净,还晕得一塌糊涂。
“不是这样洗妆的!皇兄也真是的,就是洗萝卜也不带这样的啊。”收拾妆台的齐瑶听见动静,把秦洵拉去水盆边,亲自替他洗妆,“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不懂!”
齐璟被齐瑶夺去手巾,无奈把手背去了身后,心想就因为是大男人才不懂,他不懂,秦洵也不懂,一个拿手巾简单粗暴地抹,一个乖巧可人悉听尊便。
齐璟顺了秦洵的意,留着脸颊上显眼的红唇印若无其事地出舞室。
舞室的守门宫人给二人行礼恭送,头一抬见着陵王殿下脸上唇印,诧异过后互相交换眼色,一直到齐璟和秦洵走出老远,竟无人敢出声提醒一句。
等到二人身影消失在视野,宫人们才敢凑近了窃窃私语,纷纷猜测陵王殿下进一趟舞室是与哪个美貌舞女生了情意,竟还干柴烈火地亲热上了,让人家在他脸上留了这么明显的痕迹,真想不到陵王殿下居然是这等孟浪人。
“怎么办,方才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殿下,这让殿下一路回去碰着人可如何是好?”
“谁敢说啊,殿下要跟谁亲热,你敢有意见?你自己怎么不提醒他?”
“我这不是也不敢吗!”
“我看啊没多大事,你们没看秦三公子与殿下同行吗?咱们瞧见了,秦三公子肯定也能瞧见,他没跟殿下说,那咱们也别多管闲事!”
“对对对,咱们守好这门就行了!”
翌日四月初二,是昭阳公主齐瑶的生辰和定亲宴,秦洵难得没紧紧凑凑地踩点到,跟齐璟提前整整一个时辰来到生辰宴的露天场地,这会儿宴场里还宾客稀疏。
宫里没有成片栽种的桃花,又本就到了桃花凋零的时节,无景相衬,皇帝特意命宫人用染成桃花色泽的彩绸彩纸,扎出了一树树堪能以假乱真的假桃花,生生为掌上明珠在宴场造出一片桃花林。
齐瑶那丫头毫无宴会主角的自觉,穿着那身将要献舞的华美红裙,只拉住了同样早到的堂从戟穿行在繁茂的假桃花林中,齐璟这个兄长只得代她与陆续到场的宾客寒暄客套,秦洵陪他见了几个,颇感无趣,应下齐璟“不许离开我视线太久”的叮嘱,往别处去了。
这一晃就遇到了关延年,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关延年凭借随同秦上将军平西境之乱的军功,官位连升两品,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升从二品的镇军将军,云麾将军一职由那年殿试的武举状元裴英杰接任,这个裴英杰是长安的官家子弟,也就是当年跟昭合公主招摇地游了春、使得文举状元田书彦官帽发绿的那一个。
这事后来也没再杀出别的程咬金,裴英杰当年领了军职不久便如愿抱得美人归,成了昭合公主齐珊的驸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