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的是奚广陵,收信的是齐璟,这么明晃晃的信件消息,若是照正常流程走邮驿,中间还不知被有心之人截堵多少次,的确还是托刚好入京的合一道长携信来此亲手递交为好。
只是看起来有些谨慎,秦洵不免好奇师长此番意欲告知或叮嘱他们何事。
“未拆。”
“怎么不拆?”
“收着信前便得了齐孟宣和父皇那的消息,叫我去一趟帮齐孟宣分理政务,等你回来的过程中遇上道长送信,道长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回来了,我不就先去齐孟宣那了。”
从齐瑄那回来,仅仅踏进书房一步,就带秦洵出来逛集市了。
秦洵眉眼一弯:“你得了齐孟宣的消息没急着走,是在等我回去?你怕我回来见不着你生气?”见齐璟不说话,他笑得更欢,“我又不是你!”
“食不言,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说不过我就拿礼节训我,你我何曾遵守过这礼节,有人就寝时就喜欢跟我说话。”知道他羞了,秦洵得意洋洋,余光却瞥见窗外小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神色微凛,下意识又掠了眼窗外光景,除了来往行人并无眼熟的小少年。
但秦洵九成确定是秦申找他。
“在看什么?”
秦洵扫了眼桌上已进食大半的剩余菜品,朝齐璟笑笑:“上回带小朋友在这吃饭之后,去外头摊子买了糖炒栗子回去,那栗子摊的口味不错,坐在店里也瞧不见摊子位置,不知今日出摊没有,我吃饱了,出去瞧瞧看,一会儿就回来。”
“不妨将小友人请进来。”齐璟拆穿他。
真是敏锐,不过秦洵还不知秦申找他何事,也没提前给秦申留话预备,并不打算今日就把秦申带到齐璟面前:“改日吧,今日你我都快吃完了,叫他这会儿进来不就只有被我们盯着吃饭的份,那孩子害羞,怕是要吃不下饭了。我出去一趟,你先在这歇着,回来时候我是真的想买糖炒栗子。”
齐璟“嗯”了声应允,见秦洵身影晃出门去,他找李老板结了账,收荷包时却是动作一滞,捏了捏袋中银两,无奈勾唇笑起来。
秦洵出了“江南客”店门,拐入就近的一条小巷,不出意料见着了候在巷中的秦申。
“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连联络一声都无,就直接晃到人前找上门来,秦申这孩子到底年纪还小有些沉不住气,还好今日他身边同行之人是齐璟。
小少年皱着眉抱怨他:“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宫里一待就十天半个月玩昏了头,我这里有事找你都不得见人,皇宫守卫森严,我人进不去就算了,连信鸽也不敢随意放进去,总算知道你破天荒出宫一趟,当然就急着来街上堵你了。”
秦申虽不知秦洵在宫里十天半个月究竟在做什么,却是一语点中他几近“鬼混”过日子的本质,秦洵面子上挂不住,上手在这个子堪及自己腰腹的小少年头发上猛揉,秦申木着脸不为所动。
“我的错我的错,那你说吧,找我做什么,急事?”
“事不算大,就是东西急。”秦申从袖中掏出个琉璃药瓶并一本小册,“上回你让送去给阿蛊的东西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这边也收到了阿蛊叫人从江南送来的东西,算算日子约莫是我们还在回京路上,她那里便往这送来,说是她新制毒样,给你瞧瞧。只是这毒娇贵,得用琉璃瓶装藏,还说目前这毒的样品不能长久保存,最多放两月,且两月间放置愈久效用愈损,叫你要研炼就抓紧些。”
将药瓶并小册递到秦洵手上,秦申又忍不住抱怨:“本来从阿蛊那边送到这来就过了半个多月,东西到我手上又过了十来天我都见不着你人,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什么太监,有这么说自己的?”看给孩子急得,都赌上男人的尊严了。
秦洵好笑之余忙又道歉:“抱歉抱歉,我原本还当这阵子没什么事好做的。”所以他才放心留在宫里跟齐璟过着昏头的闲日子。
秦洵捏住琉璃瓶细长的瓶颈对着阳光晃了晃,瓶肚里碧绿色的毒液轻摇,若非心知其为毒,倒是漂亮得像液体翡翠,秦洵笑道:“这毒模样不错啊,只是可惜了,作为毒来说,还是得提炼成无色无味最好用。”
“还有这种讲究?”愈发接近成年男子的温柔嗓音,一听就不是才十岁的秦申,况且秦洵对这嗓音再熟悉不过,毕竟这是他竹马竹马的夫君。
秦洵不设防,条件反射脊背一凉,忙放下对着日光举瓶的手,回身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齐璟手里拎着两纸袋糖炒栗子,举了举给他示意:“你身上没带钱,买什么栗子,是打算卖了自己抵账吗?”
秦申警惕望着几步开外、拎着两纸袋糖炒栗子言笑温润的白衣郎。
方才直到对方出声现身,他才察觉到此人存在,叫他脑中“嗡”地一声警铃大作,若非先前路经“江南客”窗户时,瞧见了这白衣公子是与秦洵同行之人,恐怕他现下已经拔剑相向。
也不知是自己尚且武艺不精,还是对方高深莫测,亦或是二者皆有。
秦洵一摸腰间,想起自己确实没带荷包出门,下午一路闲逛都是齐璟在付账,他握着琉璃药瓶不在意地笑笑:“糊涂糊涂,还是你周到。”又连着秦申的份一道抱怨出口,“怎么靠近过来连个声息也无,我跟小孩子武功都不及你,差点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齐璟莞尔,上前递了其中一袋糖炒栗子给秦申:“这位便是小友人?幸会。”
秦申眸中警惕不减,并不伸手来接,正想觑一眼秦洵神色,却是被秦洵先一步摁上头顶揉发,听其笑道:“不怕,这就是我过去与你提过的发小哥哥,拿着吧,他买的就算是我买的。”又听其好似是与白衣公子说话,“小孩子家有点怕生,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多见见就好了。”
见小少年略有迟疑地接过那袋糖炒栗子,齐璟把另一袋栗子递到秦洵手里,很讲究地给秦申揖了礼:“齐璟。”
“秦申。”小少年垂眸低声道,想了想又有些生疏地一拢袖,“拜见三殿下。”
居长安一月,秦申早已摸清繁华帝都的大致情况,长安城不会有第二个名为“齐璟”的少年郎,秦洵也不会有第二个“发小哥哥”。
“不必见外。”齐璟笑了笑。
秦申自有秦洵安置的住处,不与他们一道回程,秦洵与齐璟二人顺着熙攘集市一路回走,直至摊少人疏处,乘上了出宫时载他们来此的马车,一路徐缓回往皇宫。
踏进景阳殿时暮色已至,齐璟忽住脚步,回手往秦洵额头上随着一字一顿的话音敲了四记:“从、实、招、来。”
世风日下,现在连齐璟敲他头都会用劲了,秦洵捂住额头如此感慨。
厨房将今日齐璟买回的几只雌蟹蒸了,送了两只来齐璟房里,其余被齐璟吩咐给单墨清砚和几个近侍分食了,秦洵坐在桌边,拎起盘中一只蒸熟螃蟹的两条蟹腿,举到齐璟面前晃晃:“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跟你一样。”齐璟取过另一只螃蟹,头也不抬地掀着蟹壳。
秦洵不服:“可是它得被我吃。”
齐璟不假思索:“你被我吃,还是一样。”
秦洵当即闭嘴,乖乖低下头去掀蟹壳。
完了,怎么逐渐连嘴上便宜都敌不过齐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