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齐璟瞥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清砚深吸了口气,委婉开口:“殿下,奴婢六年未见秦三公子,他如今……已非稚童。”
他们年幼时尚可称作是感情太好,但都这样年纪了,都该知道身份规矩,一位皇子做出这种类似宫人的举止去伺候个世家公子,怎么说都太不合礼数了。
齐璟将整理成叠的书册放去书架上,朝清砚浅淡笑了一笑,语气却是与神情不符的冷然:“此非汝过问之事。”
清砚一僵,福身道:“奴婢失言。”便匆匆退出门去。
比之人不犯其其颜和悦的秦三公子,她的主子,这一贯言笑温润的齐三皇子,才是真正不好得罪的那一个。
秦洵转醒时还未睁眼,意识逐渐清明后耳中渐闻窗外淅沥雨声,心道初秋时节这天气未免无常,早些时候还晴空万里,午后天色便阴沉下来,此时许是近暮时辰,到底还是落了雨。
他闭着眼手往身旁一摸,不出意外摸上柔软的衣料,他往床边挪了挪,将脸埋进那块衣料间深深嗅了嗅,这才抬起头来睁开双眼,见齐璟半靠在床边,也睡了过去,衣裳未解,垂在腹上的手还松松握着本册子,想来同他在秋千上晃倦睡着一样,齐璟也是坐靠床边陪着他时禁不住倦了。
齐璟同他回京那时一样,也是一路舟车劳顿,却又不像秦洵在家闲着没事肆意补眠,今早刚回宫便忙碌政务没停过手,想来实在太累了,才衣裳没脱手执书册便睡着。
秦洵从被子里抽出身子,心疼地探手抚上齐璟脸庞,心中暗暗将压政务给齐璟的皇帝骂了数遍不是人。
这一触便觉齐璟肤上热度异常,秦洵凛了神色,晃了晃齐璟的肩,唤他:“齐璟?齐璟!”
齐璟睁开眼,见近在咫尺的少年明显焦虑的面容,笑了笑问:“怎么了,这副模样?”话音出口觉得喉嗓有些不适,他蹙眉,“我似乎……”
“似乎个屁!多大人了,这么坐在床边打盹,不着凉才怪,你这样睡多久了?”秦洵心急,虽心知齐璟定是不经意睡过去才没脱衣进被,还是忍不住没好气。
齐璟似要起身:“应当没多久……”
没多久也禁不住初秋暮时的落雨凉气,何况齐璟这段时日连月劳累,如今身子本就要比平常倦弱许多,再结实的身子骨也架不住病来如山倒。
“躺着。”秦洵放在他肩上的双手稍一用力,又把他摁回去靠在床头,从他身上跨腿过去翻下了床榻,回身来径自去解他腰带。
他被齐璟解了发带,一头末梢微卷的长发睡得有些凌乱,随着弯腰的举动有几绺落到身前来。
齐璟伸手想阻拦:“别……”
秦洵却顺势一把扯过他手上书册,回手扔去了身后木圆桌上,一声纸页翻飞的哗啦声响,落在桌上的书册展开倒扣,压折了内里几页纸。
齐璟无奈:“那是知行写的书论,我闲来无事,想看两眼改日给他讲上几句的。”
“哪日不是看,有这工夫不如先好好在我身旁补一觉,年轻力盛也禁不住这两个月一通折腾,好不容易回来能歇下,怎么不先养养身子?”秦洵扔完书册又挡开齐璟压根没多少阻拦作用的手,三两下便扯了他腰带将他外衫扒了下来,又俯身去脱他鞋。
齐璟又道:“尚未洗漱……罢了。”罢了,他才不会听。
秦洵扯过被子先将他裹住,解了他发带用手指在他发间梳理了几下,才将他整个人摁下平躺,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手背搭上齐璟额头探了探体温,秦洵总算缓和下了脸色:“还好,不是很烫,你躺着,我去太医署给你煎碗药回来喝。”
“你先将衣裳穿上,外头下雨,凉了。”齐璟听话地在被子里窝着,见秦洵还穿着中衣,忍不住提醒道。
“你也知道凉了。”秦洵学着他一贯的举动,也伸指往他额间点了一点,依言捞过外衫穿上,又随便抓了两下凌乱的头发,自己拿发带松松系起。
方才扒下的齐璟衣物散落在床脚,秦洵抱过来,坐在床沿边叠边说:“你好好躺着,我马上去一趟你们太医署,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动了,我就生气不管你了。”
“让他们去唤太医过来吧,下着雨,你别出门。”
“要什么太医,信不过秦大夫?”秦洵叠好衣物放到床边凳上,再次不客气地往齐璟额头上点了一点。
难怪齐璟自小到大总爱这样点他额头,还真是挺叫人上瘾的举动。
秦洵刚要走,齐璟又叫住他:“阿洵。”
“怎么?”
齐璟轻咳一声,忍笑:“你先……先洗洗脸。”
“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东西了?”秦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望着指尖浅淡的黑痕,心中莫名,见齐璟别过头不语,像是心虚模样,他去一边照了照铜镜。
两边脸颊一边一只,被人随意画上了小王八,是木炭的痕迹,有些糊开,想来是他醒时在齐璟衣袖上蹭的,刚才又被他手一抹,抹开黑痕。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看来刚给齐璟叠好的衣裳要送去洗了。
先前在江南乘舟洵水之上,他不过随口一提叫齐璟往自己脸上画王八,齐璟竟幼稚地当了真。
秦洵好气又好笑:“你有这工夫不如躺下来跟我一起午睡。”
齐璟将脸别向床内不应声,八成是羞了。
秦洵将清砚唤进门,在她惊讶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将齐璟外衫递给了她,又命她去打盆水来,草草洗了把脸,不顾清砚试图提醒他洗净一些的唤声,撑了把油伞步履匆匆往太医署去了。
刚过酉时,遇上落雨,天色昏沉,秦洵愈走愈加紧脚步,这样的雨日,若非为了齐璟,他还真是不大乐意踏出屋门溅上一身湿凉雨气。
太医署里这会儿当差的仅几个年轻小太医,见红衣少年在门外收伞大步踏进门来,几人互相交换了目光,一个胆大的小太医率先开口:“请问公子……”
“三殿下病了,我来煎一副药回去。”
“三殿下病了?”小太医登时紧张起来,“那、那怎无人来通报一声?得赶紧差人去景阳殿!”
“不必,我瞧过了,小染风寒,可否劳太医替我抓几味药来,名称与剂量我可口述于你。待煎好药我自己端回景阳殿便可,不劳烦各位了。”
“这……”小太医多有迟疑,“冒昧一问,公子贵姓?”
“秦洵。”
“秦……”小太医挠着脑袋,努力往脑中搜索,似是听过此名,却印象不深。
他们此时当差的几个都是从外地入京,待的时日不长,对眼前这红衣公子的尊姓大名只能说耳熟,一时难对上号。
“那是上将军府的三公子秦微之,回京不久,诸位许是不认得。秦三公子师从江南名医世家白氏,在外修习岐黄之术,诸位尽可放心。”屋内一角起身个淡绿衣衫的少女,面容秀美,尚存稚气,说起话来柔声细语,沉稳有度。
她先前坐在药炉边的矮凳上煎药,身形也娇小,被桌柜什么的掩住了大半身子,没出声时秦洵尚未注意,此刻她站起身来,秦洵才看清了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