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桃花如雨,清风拂过,扬撒向云端处,花下的男子眉眼如墨染,当真是一副绝好的景致。
玄谷抬眼望向天际尽头的寒夜星空,淡粉色花瓣浮旋而上的方向,正看得出神,转瞬之间,万顷开至繁盛的如云花朵瞬间消散如幻影。
四周重新归于凄寒冷寂,不远处星光烁然,华丽璀璨,可却寒意逼人,并无半丝温度。天阙第九重的锁星宫,至高处不胜寒,莫说凡人,就是仙身永驻的神君登临此地,也要寒气剔骨,剥下一层皮来。
被帝灏破去桃花境的玄谷,神色也并未有异,她的手腕双足已经尽数被三界至寒之物,九天星河炼化的八十一道锁星链层层锁困。
没了夭夭桃花掩映,玄谷绝艳的姿容仿佛也失了大半颜色,唇色更是透出一种月明星稀的惨淡苍白。她只是笑:“你倒是好手段,竟在这一万年里,将这八十一颗天星炼化了。”
帝灏垂下眼,嗓音清冷,表情也淡漠至极:“八十一颗天星,是您亲手相赠,灏怎敢不尽心。”
他那样的语调,倒不像是在对自己有造命之恩的人说话,十足的嘲讽。
“帝王薄情寡性,你与那颗帝星,倒是合衬的很。好,好,好。”玄谷不由冷笑,连道三个好字,再无他话,闭上了眼睛。
半响无言,星光寒耀,有帝灏在此,他的本命法器锁星宫和锁星链,更是发挥出十成十的威力,若非玄谷天命之身,只怕撑不了多久便要神魂俱灭。
倘若在她全盛之时,破了帝灏的锁星大阵,也并非难事。只是她如今早不复当年,万年前诸神一战,她手捻夭若桃花枝,独自一人斩杀数百万妖魔神灵,血染十荒千年不散。那一战,她只差半步便可入天道帝君境界的修为,悉数耗尽,只能沉睡万年。
万年间,天道无主,山河改换不知几许。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修为大退,甚至道心都已经消解了大半,竟连十荒守白果的蛇妖都奈何不得了。遥想万年之前的远古,这蛇妖的先祖盘踞妖界的苍焰之树,是三界唯一一头化为地龙的白蛇妖兽,还不是被她捣了老巢摘了妖丹。它那不成器的后代盘绕着苍焰火种仓惶逃窜出妖界,落地十荒化为白果,千年来竟成了镇守十荒的一方凶兽。
玄谷不过是刚醒了口渴,想吃它一个白果,便被那不识真神的凶猛畜生追撵了半座山头,差点葬身在那条蛇妖的血盆大口之下。这才意识到今日不比往时的玄谷,便是在这般狼狈境遇之中,被已经位列九重天阙的星主帝灏“请”上了至高九重天。
看到如今的帝灏,玄谷先前还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毕竟她曾招十万星辰为他筑身,以八十一颗天星为他铸魂。可耀灼三界的星帝,早不是当年的稚子孩童,帝王心术,深沉莫测。
“把‘生机’给我。”星光中,帝灏的声音都似寒星般虚无渺远,闪烁言辞,玄谷有些听不清她的低声絮语——抑或是寒意浸染,她的神思都飘散恍惚了,竟从他低幽沉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伤感哀婉的味道,“……现在的你,护不住它。”
她闭目不答,似有些厌倦无视的姿态,终究让帝灏恼怒了。
“给我。”他冷硬地重复,锁星链应声而动,收束得更紧迫。刺骨的寒意好似穿过身体,如同冰刀冷刺般,直抵在玄谷的魂魄上,幽幽寒芒,杀气四溢。
玄谷咬着颤动的牙关,寒气侵体的痛苦,终究使她再无法做出半丝睥睨不屑的姿态,只咬着唇,恨声道:“想要,你有本事便自己来拿……”
他这般执着于她体内的“生机”,无非是因为她踏出的那半步天道,便是这孕养万物的“生机”。包括帝灏在内的三千道子,都是玄谷以“生机”造就,也是她得证天道的破局契机。
只要她一日据有“生机”,这三界,便无人再可踏入天道帝君之境。
可这半步天道,霸道至极,除非玄谷自愿拱手相让,否则旁人半丝都出不得头。通天之道只有一条独木,玄谷已经一脚踏上去当关,三界万物莫开。
现在的玄谷,连一条十荒的白蛇都打不过,若是连“生机”都失了,游走三界,才是要被那些万年世仇的神魔妖鬼生吞活剥。这年头,自己养大的崽都靠不住,玄谷对她那三千道子,也并无甚指望,万年过去,还不知道他们存活了几个。
她蜷着身颤抖,朱唇冻得乌黑青紫,一张皓颜惨白无人色。
下巴被冰凉手指捏得生疼,帝灏的指尖,竟比锁星链上的寒气,还更伤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