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见川依稀恢复了一点意识,疼痛感蔓延全身,他回忆道不久前他正常行驶在这条由城区驶向郊区的大道上,这条路本就没什么车流量,更别提这个临近夜晚的时间段了。反方向驶来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大型货车,起初燕见川并未在意只觉些许晃眼,可紧接着那辆货车突然偏离自己的主道,直冲燕见川驶来,远光灯直射着他的眼睛,他向右急转,撞在了右边的护栏上,可货车还是撞到了他的车,货车被护栏卡住了,却将他的车顶出护栏外,安全气囊被触发,不过这样也没让燕见川好过一点,他的车翻转了一周才停在护栏外的草坪上。他吞咽了一下,却尝到一股血腥味,他痛的意识又有些涣散了,他想着自己大概是要英年早逝了,可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就在他快要昏过去的一瞬间,却听到一阵急切的呼喊:“先生,先生!不要睡,先生,您叫什么名字?”虽然不合时宜,但燕见川只觉得这个音色很特别大概是个女孩子吧,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她,只是又勉强撑开了眼皮,看向了她,视线被血糊住了,他看不清,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形象有着黑色的披肩长发,还有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她还在喊自己吧,可他渐渐听不到了……
林至怿看着满脸血污昏过去的男人,心急如焚,虽然在看到这场面的第一时间哥哥就拨打了急救电话,但是这一分一秒过的都异常漫长。比起焦急的林至怿,一旁的林路一已经愣住了,他继承了家族晕血基因,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这样很怂,但是没办法,就刚刚一瞥那个车里的男人,他就眼冒金星,他只好走开一段距离,看着自家妹妹在车窗前,他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幸好这城郊结合处有一家市立医院的新区,救护车和交警很快赶到,林至怿陪着受伤的燕见川上了救护车,林路一则留下与交警沟通,林路一有些不放心妹妹,嘱咐她到医院等他。因为衣服里的证件,燕见川的家属很快被联系到,在急救室外的林至怿看到他赶来的家属后,就转到医院大厅等了好一阵子林路一,才终于在半夜回到了家。
林至怿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二天,表现的很不正常,总像是有话要跟林路一说,却又不说,林路一知道她就是想知道昨天那人究竟怎样了,就是不敢问罢了,怕知道不好的结果,自家妹妹总是一副冷冷的模样,但心里却不是这样呢。“小怿,忘记告诉你了,我给医院打过电话了,昨天那个人被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坐在沙发上的林路一叫住在书房客厅之间来回走了十几趟的林至怿。“哦。”林至怿在楼梯上停了一下,舒展了下下意识皱着的眉,又继续下楼梯,走向了与客厅相反方向的厨房,倒了杯水又回书房了。仿佛她就是来喝水的,林路一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一定是因为从小跟爷爷长大的关系,才被养成了这幅怪性格,简直跟爷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好他老人家在隔壁市的考古现场担任指导不在家,不然昨天明明下午就可以送林至怿回家,他却因为玩忘记了,大晚上才去接人,还遇上这档子事搞得半夜才回家,肯定又要被狠狠训一顿。他打开电视,新闻正好在通报昨晚那起车祸,说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造成的,货车司机已经被收监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林路一拿起来,显示的是燕隐岳,林路一心想这哥可不像是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主,他接起,“林路一,我欠你个人情。”燕隐岳低沉的声音响起,林路一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整的糊涂,“什么?大哥,你话说清楚好吧。”因为家里长辈的关系林路一跟燕隐岳从小就认识,但直到考上同一所大学才变得很熟。“你昨天救的是我弟弟。”燕隐岳声音有一丝波动,“什么!”那个传说中的燕家二小子,据说一直在英国养着,要不是燕家老爷子时不时的念叨,大家甚至都以为他是杜撰出来的。“你慢慢想吧,想到再告诉我,我忙先挂了。”燕隐岳又恢复原来平稳的声线,林路一还来不及回话,电话就被挂断了,林路一拿着手机,一阵无语。
燕见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他睁开眼晴,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到自己正带着呼吸罩,但这并不妨碍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儿挤进他的鼻腔,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医院里,他微微动了动发出了点声响,床边沙发上闭眼微憩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小川,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说着按下了呼叫医生的按钮,他厚重的手覆住了燕见川的右手,轻轻握着,不敢用力。燕见川侧头对张管家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医生用小灯照了他的瞳孔,又看了他两条缠着石膏的腿,这时候燕见川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裹着绷带,他意识到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尽管医生笑着跟他说恢复的不错,但走的时候又使了个眼色叫走了张爷爷。他们并未走远,就在门边,燕见川觉得他们一定是高估了医院的隔音效果,并且低估了自己的听力。在一堆复杂到令人头大的医学用语过后,他听到张爷爷问医生,他还能不能继续踢球,医生叹了口气说他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但是能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都还难说,更别提竞技体育了。一瞬间,他觉得有些窒息,甚至开始耳鸣,十几年的汗水,夜以继日的训练,如今全部化为泡影。燕见川突然眼前一阵模糊,他闭上眼,又睁开,觉得窗外透进的光比几分钟前异常明亮,刺的眼睛直疼,就像那天晚上货车的远光灯。他又合上眼睛,听到张管家进来的声音,他勉强说了句:“太亮了。”张管家有一丝奇怪,虽然是白天,可今天是阴天光线并不强,但他还是拉上了窗帘。室内变得灰暗,燕见川再次睁开眼睛,眼泪却淌了出来。“小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张管家轻轻抹掉他的泪,摸着他的头,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用力忍回了一部分眼泪,他分不清这泪是因为刚刚刺眼的光,还是他断送的职业生涯。大哥燕隐岳和父母在他醒来后一天,从国外直飞B市来看他,他也只说没事,劝走了大哥,他知道大哥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从国外赶回来过一次,在他情况稳定后,又飞了回去,燕见川不想让自家哥哥如此奔波,光一个燕氏就够他劳心的了。至于在国外某无信号区探险了好久,才被张爷爷费劲联系上的闲着没事干的父母,就让他们留下来了。接着几天,燕见川的眼睛依旧对光线过于敏感,但眼科医生却检查不出什么实质问题,心理医生诊断过后,推断他是把失去足球的痛苦转嫁到车祸当晚眼睛受到的光线冲击上了。对此,医生也并无什么特效办法恢复他的眼睛,只好让他暂时戴上墨镜。从此,除了被瞒住的燕爷爷,燕见川身边的人都对足球和车祸这两件事绝口不提,父母也截住了国外以及国内媒体对M俱乐部天才球员因车祸而断送职业生涯的新闻。在病情恢复稳定后,父母决定带他们可怜的小儿子去瑞士休养,燕见川对此既没反对也没表示赞同,这是车祸后他的常态,对所有事提不起兴趣,就像是行尸走肉,不过好在他还能听懂人话,让他吃饭就吃饭,吃药就吃药,这才没让病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就不好说了,燕父燕母希望换个环境能让他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