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柳艺去送了陈修然,谁也不知道。
她从程书瑶口中套出了他们住的别墅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他们早就搬家了。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他们过往的邻居,在和邻居的交谈中,大致套出了他们新住址。
下课后,她绕过半座城,看到了他拎着行李放在后备箱。
他的面色有点苍白,黑色的碎发遮不住他疏离的眼神。
他站在那里,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世界隔离的气息。
她却只能往后退了两步,让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点。
等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她在原地了愣了两秒。
然后拔腿,开始跑。
她感觉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闷得发慌,开始止不住的喘着气。
别墅区除了私家车,其他的车都少的可怜。
她跑了好久,直到脸上汗涔涔的,直到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才跑到公交站。!
天气渐渐转温,她穿了春季的校服,感受到了后背蔓起的那一层薄汗。
几辆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被带起的冷风一吹,凉意从毛孔间泛起。
她有些茫然地盯着前方,一辆计程车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她的前方。
司机摇下车窗:“靓女,要去哪里?”
夏柳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手不自觉的放在了扶手上打开门,坐在后座上,她听见自己回答:“去机场。”
机场人来人往,她站在大厅里觉得一阵眩晕,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却都不是他。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为什么她这么想哭,站在这里,看不到他,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从眼眶涌出。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这辈子从未如此幸运过,她的余光闪过他的身影,她猛的别过头,看到他从斜后方拖着行李箱从F口走进来。
忽的她就扯开嘴角笑了,真好,还能见他一面。
她的视线凝在他的身上,却又不敢暴露。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等他走远以后,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腿,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注视着他。
她不敢上前出现在他面前。
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大概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她跟着他走到了检票口,却远远地停住了的脚步。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随着人潮向里走,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的眼中。
那些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
“再见,陈修然。”
这天,她是从机场走回去的,从黄昏走到深夜,直到精疲力尽。
回家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片黑暗,她蜷缩在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而他提灯走到她身旁:“夏柳艺…”
他叫了她,她忽的就醒了,醒来以后什么也没有。
她抱着被子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她后悔了吗?
她后悔了。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去医院看他;
她后悔那天拨通了陈鸿良的电话;
所有的一切,她都后悔。
有用吗?
没有。
她被命运的齿轮推着向前,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高考失利,所有人都在惋惜昔日的一颗好苗子,这是怎么了。
老师之间讨论起她,都是摇头叹气。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情有可原。
她远没有别人想的那样不在乎,
她也没有想象的那样能扛,她的心塞进太多事务了,她已经超负荷在前行了。
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她几乎已经麻木,老师叫她去办公室谈话。
叫她复读,说她还有机会。
夏柳艺看着老师桌上那张复读学校的海报,凝视了良久,最后拒绝了。
就这样前行吧,不回头看,也不要问归路。
柳振良的案子拉拉扯扯了一段漫长的时日,时间久远是一回事,牵扯得太多又是另一个原因,她被无数次叫去警局,重新讲述那天的情形。
柳振良是如何将她拉入房间,又是如何撕扯她的衣服,程嘉仕又是如何重新冲进房间。
她从最开始的近乎崩溃,到后来的平静,再到最后的麻木。
她机械的陈述那些事情,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一个受害者。
陈鸿良全程从来没有出现过,有的只有一个律师,戴着金边眼镜,冷着脸,处理一切事宜。
柳振良比想象的更加不肯认命。
“我怎么知道他和我侄女认识?”
“我以为他是入室抢劫。”
“我只是防卫过当,他当时打了我。”
…
诸如此类谎言,接踵而至。
一审下来的时候,夏柳艺听到“死刑”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解脱了。
她没有哭,她的今年哭的次数太多了。
在法庭,审判结束后,她的外婆冲上来,拍打她的身子,说她狠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书瑶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拉开夏柳艺,弯着腰,质问着瘫坐在地上的老人。
“那我呢?我儿子做错了什么?”
“他才18岁,未来可期。”
“我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狠心,你儿子往我儿子身上捅的那几刀,刀刀致命,这就不狠心了吗?”
说完,程书瑶拉扯过身旁的夏柳艺,手指着她,因为愤怒,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嘶哑。
“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狠心?你那儿子不顾伦理人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他狠心。”
“你什么都知道吧,你这些人装聋作哑,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你那一双儿女,是你的报应。”
夏柳艺被她拉扯得踉跄,他们都是罪人。
她的罪,她赎完了吗?
没有。
她欠陈修然的,怎么还清?
一审结束后,她听说柳振良申请了上诉,她也不关心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有的只是垂死挣扎。
然而她的世界,为什么还是没有光呢?原本可以忍受的黑暗,因为他的路过,突然觉得日子变得难熬了起来。
是什么让她熬下去的呢?
好像是夏喜安的出现。
他就这样乍然出现,来到她的身旁。
好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会关心她的亲人。
第一年。
夏柳艺没有选择复读,她賺了本地的一所学校,因为夏喜安的出现,她的生活变得更拮据了一点。
好在夏喜安并不是个在意的孩子,没钱的时候,他们就买两个馒头,就着咸菜,也就过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