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着,问道:“李先生,敢问刚才可有人来过这白雪楼?”
“并没有。”
莫乾又环顾一看,只见白雪楼里一尘不染,唯有这一点新泥……
几辆马车从济南东门缓缓驶入,其中一辆马车上载着大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大白老虎。
城门口,一个小厮正等在那,眼看马车来了,连忙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二爷,城内出了点事……”
王珠听到消息皱了皱眉,手指在马车上轻轻敲着,面露沉思。
——他们咬定玄策杀了白俭正?总不会是知道什么吧?不应该啊……
想到这里,王珠招了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到马车前,低声道:“你替我报个信,去……”
话到一半,有个路人手里拿着一块饼想要丢给马车后面的老虎,没想到丢在了王珠的车辕上,吓得连忙跑掉。
王珠低头一看,向心腹手下道:“没事了,继续走吧。”
他随手把那饼捡起来,看了一眼,掰碎。
“爹。”王思思凑过来问道:“是不是女儿央着你陪我来接小白,耽误了你的事情呀?”
王珠道:“没有,别人把事情办好了……”
王思思之前在莱州就与小老虎一起玩,那时候老虎还是小小一只,也跟她十分亲近。
后来王珠把王思思带回济南,她就天天吵着,说是要亲自养老虎。
王珠一直没空理这件事,老虎又不是猫,哪是小丫头片子能养的?
这次黄河水灾之后,也不知为什么,王珠忽然就想着要哄女儿,于是特地在离王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处院子,派人把白老虎接过来。
王思思果然很开心,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天早早就到城门外接老虎。
“爹你真好。”
“嗯,既然我给你把小白接来了,你能答应爹一个要求吗?”
王思思小脑袋一偏,想了想道:“我是替三叔照顾小白,为何还要我答应爹的要求?”
王珠一愣,问道:“你不问问是什么要求吗?”
“你从来没有事情要求我,这肯定是很难的事呀。”王思思手指支着下巴,想了想,道:“我还是不要听了吧。”
王珠默然了一会。
他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似有什么烦恼。
“那明天带你去明湖楼吃饭吧?”
“爹你不是很忙吗?昨夜那么晚才回来,今日又那么早起来,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王思思说着,忍住不住掀开帘子去看后面的老虎,嘴里“嗷”了两声,自己乐得咯咯直笑。
王珠再次默然……
马车停在新买的院子前,王颙带着张光第已等在院门外,伸长了脖子,冲着马车喊道:“思思,老虎来了吗?”
王思思从车窗探出头来,笑道:“来啦来啦,虎头、姐夫,你们早上跑哪里去啦?”
“陪光第练武去啦……”
王珠先把王思思抱下马车,随手在王颙脸上一捏,淡淡道:“怎么不去讲武堂?”
“不是光耀大哥成亲吗,我们多告了一天假,想要看看老虎……”
“不务正业,下午就给我回讲武堂去。”
“是。”张光第连忙拱了拱手。
王颙却是拉了拉王珠,轻声道:“二叔,昨天跟你一起走的姑娘是谁呀?”
王珠眉头一皱,板着脸道:“昨天巷子里那孩子是你?为何在那撒尿?”
“啊……张家那么多人,茅房又不够用……”
“别再提这事,没来由丢了王家的脸面。”
“哦……”
白义章从秦府回了家,脚步匆匆进了书房,转头向姚翰良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你父亲尽快赶回济南。”
姚翰良是姚文华的长子,也是姚伯诚的父亲,长得仪表堂堂,三络长须梳理得很漂亮。
他一心修道,并未任有官职,但有个协正庶尹的文勋在身上,又等着袭伯爵之位,素来有威仪。
今天遭逢丧子之痛,又随白义章闹了一通,姚翰良脸上也不见了平日的仙风道骨,一派慌慌张张……
听了白义章的话,姚翰良忙不迭应了,转身就要走。
“慢着。”白义章又喊一声,背着手踱了两步,又问道:“你家那几个下人处理了没有?”
“要要要怎么……怎么处理?”姚翰良忙问道:“杀……杀了?”
“杀什么杀!”白义章气急道:“眼下这个时候你还敢杀人?不要命了?赶快拿银子封住他们的口,等风头过去了再把人送走。”
“封口?你是说两个孩子掳了女人的事?不过是两个妓子……有什么关系……”
白义章气得跺脚,指了指姚翰良,摇头不已。
“怪不得你儿子会蛊惑我儿子做出这等事来,知事院的人都敢掳?回头万一事发了,我们两家都得因这两个孽障完蛋!”
姚翰良一听,十分惭愧。
“但眼下人都死了,我们才是苦主啊……”
“人若没死,这事还可以遮掩,堵住那两个女子的嘴便是。现在就是人死了,还有那一场大火,这才叫麻烦,明白吗?”
“这……我们该如何是好?”
白义章气得抚了抚额头,闭上眼,心里骂了一句——我儿子为何与这蠢材的儿子为友?
他深吸几口气,放缓语气,道:“秦玄策说不出他昨夜去了哪里,正好,我们咬死了人是他杀的,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让他把事情认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啊!竟是这样吗?我真以为是他杀的……”
姚翰良惊呼一声,又道:“不是,我怎么看这事情越闹越大了?那秦玄策怎么可能把这杀人的案子背下来?”
“你还不明白吗?只看秦玄策的反应,他昨夜必是干了比杀人还严重的事。他与其供出来,不如认了杀人的罪。”
“是……是吗?”
白义章叹了一口气,道:“一定要我跟你点透是吧?秦玄策斩杀豪格,这是何等大功?他才多大年纪?就不怕功高盖主?还有,他姐姐与靖安王那是什么关系?
他只要够聪明,就该明白如今正是他该犯点过错,缓一缓自己的仕途的时候。你没见靖安王追杀多铎、攻打徐州、收复河南都不敢用他?
我们只要再给他点一点,他也许就会把杀人的罪责担下来。如此,他瞒下他昨夜做的事,我们瞒下那两个孽障昨夜做的事,两全其美,明白吗?”
姚翰良一愣,道:“但我看他好像没有这个想法啊。”
“那是他脑子不好使,还没想通,给他点时间想想,我们再趁机把事情抹干净。”
“怎么抹?”
白义章又抚了抚额头,像是有些不耐烦。
“把两个孩子尽快安葬了;把那些知情的下人封口;把证据清理干净;再去告诉那两个女人不要闹事……”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你派人再去把那两个女人杀了?当锦衣卫是吃素的……”
话到这里,白义章眼中忧色更重,忽又问道:“你知道什么是‘财产税’吗?”
“不知道……”
白义章瞥了姚翰良一眼,也不太愿意跟他细说,简单解释了两句。
“不久前有人上书了三条新政,这还只是个引子,我看靖安王如今把议院各大臣都调走,怕是又要进一步改税制了,他在修黄河、在征兵啊。人穷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与我们的事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我问你,如果家里银子越多就得交税越多。你同意吗?你父亲同意吗?”
“这不是乱来吗?!不是,我……我家里其实没多少银子……”
白义章“呵”地冷笑一声,道:“以前我在户部任侍郎时,令尊还是部堂大人,你和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他手指了指姚翰良,指了指自己,又道:“这种时候,别犯过错,要是让人捉到一点小纰漏,你和我就要成为被杀来儆猴的鸡,明白了吗?”
姚翰良眼睛一瞪,像是吓了一跳。
白义章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抹痕迹,都是被你儿子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