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端掀帘望去,远远听到南城外山呼海啸,是上万人在高喊。
“愿随国公平贼讨逆……”
张端心想,王笑又在收买人心了。
他是掖县张家的子弟,王笑抄孔家时,他就在衍圣公府里见识过王笑的手段。当时他代表张家,是第一个表示愿意分田的。
当然,不情不愿,无可奈何耳。
之后,他被迫领了个山东的官职。
献出了那么多田,只领了个小官,每天还要辛苦奔忙,又不能受贿,张端心里其实是很苦的。
看其它地方的士族,投降瑞朝、清朝,或者去投靠南京,都依然有优渥的待遇,只有山东士族过得又朴素又辛劳,如何不让人郁闷?
但这次,山东兵马又打了胜仗,张端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哼,看你们得意,日子还长呢,以后看是谁家投靠的势力能成大业……唉,这么想也就是自我安慰罢了。
因分田有功,张端如今在农业处任事,他也不知王笑把自己招到峄县来做什么,也懒得多想,下了马车就跟着苏明轩。
一行人到县衙等候了一会王笑才过来,一身的血味。
“辛苦表兄跑一趟了。”王笑随口与苏明轩打了个招呼,在主位上坐下,问道:“我要的军粮凑齐了吗?”
苏明轩是王笑亡母家中的子弟,却从不以兄长身份自居,如今主理军需处也是兢兢业业。他办事平稳,极少出差错,如此反倒声名不显,与王笑也甚少见面。
想到这个,王笑忽然发现自家亲戚里自己最常见的是王珰,因为那小子三天两头就惹出点麻烦出来。
“这次国公要的军粮不多,现已筹集,不日便能达到峄县。”苏明轩道:“这次国公要人,本该是傅大人亲自过来,不过我军现已攻克大名、广平诸地,傅大人已赶过去了,只好由我来。”
张端在心不在焉地下首坐着,结果没多久王笑就点了他的名。
“农业处来的是哪位?”
“禀国公,是下官。”张端连忙起身。
王笑定眼一看,道:“我见过你,一时竟想不起是哪见过……可是你任事勤勉,我表彰过你?”
“下官张端,是在孔府见过国公,当时下官首倡国公分田之策。”
王笑这才想起,暗道:看来两面开战之后,我的人手真是捉襟见肘啊,连你都派出来了。
他嘴上却道:“不错,你既有分田经验,来得正好,接下来组织一下继续分田吧。”
张端道:“禀国公,山东田地业已分完,不知现在是要分何处田地?”
张端这人平常有差事他就干一干,随手做到让上官刚好满意的程度,但能不办差他就尽量不办。
如今天下形势还不清晰,他不想太出风头。
因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最近山东兵马扩张到河北诸地,农业处别的官员都过去了,唯独他被留在济南。
“徐州。”王笑随口道。
张端一愣,有些吃惊,下意识道:“国公要分徐州的田?”
——徐州在你手上吗你就要分人家的田?
“嗯,这几天你先去和那些我刚收编的新兵宣布一下,告诉他们打下徐州之后,田要怎么分,我们的免税政策也说说,务必要让他们每个人听明白、让他们有战心……”
张端隐隐心惊,拱手道:“是。”
王笑已转过头,又问道:“商务处来的是哪个?”
“下官姜英,见过国公。”
王笑皱眉道:“王珰怎么没来?算时间,我调令到时,他该回济南了。”
“禀国公,王主事说他病了,在家养病。”
“呵,你这个‘说’字用得讲究,倒也有些机灵。我若让你随我表兄去徐州劝服城中大户,你可敢去?”
“下官愿去!”
“把去年徐州各商家与我山东生意往来的资料整理一下,各家的情报都交给我表兄……”
王笑把各部官吏一个个点过去,交代了差事,最后只留下苏明轩与花爷。
“表兄应该已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苏明轩点点头,竟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地图摆开,上面画得密密麻麻,想必是来的路上已经分析过了。
花爷目光看去,心中受教。
——怪不得国爷嫌我无能,苏大人这种未雨绸缪的态度我就差了许多。
苏明轩问道:“国公是想绕过关明大军,偷取徐州?”
王笑随口道:“表兄以前叫我‘笑儿哥’,现在反倒生分了?又没有外人。”
一句话让堂中两个人都有些慰藉。
花爷暗道,自己还不是外人,幸好幸好。
苏明轩只是笑了笑,伸手指向地图上的徐州,道:“关明大军围在台儿庄,我们要取徐州,可从微山湖渡河……但,只怕新降的兵马不太好用。”
“不需要太好用,能壮声势就可以。”王笑道:“徐州百姓久受关明盘剥,四民废业、怨声载道,我大军至则民心可用。去年我二哥便去过徐州一趟,联络大户与山东贸易,如今他们已有利益在山东,不会激烈反对。”
“这次偷徐州,敢反抗的只有关明留下的守军、南京朝廷派遣的官员。把这些人清干净了,剩下的导之以利、慑之以威,应可占下城池。”
苏明轩问道:“若关明大军回援又如何?或淮安的童元纬发兵来救又如何?”
“关明你们不必管,由我对付。”
王笑说到这里,沉吟道:“至于淮安童元纬……这种人,我不信他没看清局势之前敢出兵救徐州。你们只需占下徐州城,坚守半月之期,我自有后招。”
苏明轩苦笑了一下,抛出另一个顾虑:“倘若此举触怒了南京朝廷,与我们全面大战呢?我们刚击退建奴,绝不是开战的良机。”
王笑道:“我赌他们不敢。”
苏明轩郑重道:“我还是认为,眼下只要解了台儿庄之围、击退关明便可,不宜向南扩张。”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刚和建奴打完,不能再战。”王笑道,“正因如此,他们才敢跑到我们头上动土,心里想着‘大不了我就缩回去,王笑也不敢打过来’,呵,他们想在黄河以北钉钉子,那我就到黄河以南钉个钉子。”
“表兄该知道,这是一群‘勇于私斗、怯于公战’之辈,如今我退一步,他们便要再进一步。唯有狠狠打回去,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才知道厉害、才懂得怎么给我老实做人!”
苏明轩有建议就提,但看王笑如此坚决,还是拱手道:“既如此,我往徐州走一趟便是。”
王笑点点头,又看向花爷,道:“你随史工偷袭过临清、淮安,我打算让你独领一军,以一名老卒带十名降兵,共计万余兵力,造船渡河,绕道攻徐州,你可敢去?”
花爷抱拳道:“末将敢去!但台儿庄……”
“台儿庄我会亲自去救。”
花爷心中算了算,峄县本有三千守卒,加上王笑带来的五百人,共三千五百余老卒。而要管一万降兵,自己至少得带走一千老卒。王笑要去台儿庄,还得扣掉留守峄县的人手。
“可是,如此一来,国公只有不到两千兵马可用,末将……”
“对付关明,我有两千人足够了。”王笑道,“我只问你,这次没有信心做好?”
花爷身板一挺,大声道:“有信心!”
……
一件件事安排好之后,王笑独自看向地图,手指在台儿庄上划了划。
他自认为比张光第要大手笔一些。但这个计划需要时间,重编降兵、造船渡湖、攻占徐州都需要时间。
所以,能不能成功的关键还是在于台儿庄。
既要台儿庄能拖住关明的大军足够久、又要台儿庄能够守住。
“应该来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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