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大喝一声,又道:“别理这泼妇。”
锅头又瞪了宋兰儿一眼,这才转身上了车辕载着王珠离开。
宋兰儿坐在地上,发愣了好半晌,终于大哭起来。
“我杀了你这只猪……呜呜……放我爹出来……”
“兰儿,你别哭……”
左明德蹲在地上劝她,又是心疼又不知怎么哄,登时手忙脚乱。
他自负才华,但眼下这样的情形,心上人的家人如何救?军机处还去不去考?左家何去何从?
家国倾覆之下,种种难题泛上来,让人只觉一片茫然……
这一天,德州城里所有人心间皆有迷茫。若是怀远侯与齐王不睦,该何去何从?
“德州城暗流涌动啊。”李柏帛叹了一句,微有些打趣意味。
王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之间,好整以暇打趣的那一方显然已换了个人。
如今齐王虽还在王笑的控制中,对外只说是宋氏兄弟欲勾结两军总兵变乱,但许多楚臣已嗅到风头、暗中窜联起来,百姓中亦有风言风语流传开……
这座德州城,一夜之间暗流涌动,确实如此。
“楚侯这局面可不太好。”
“拜你们所赐。”王笑道。
“是楚侯自己说的,天不着风儿晴不得,人不着谎儿成不得。”李柏帛笑道:“楚侯既想要较量一场,孟九郎舍命相陪,如此而已。”
“没关系,我愿赌服输。”
“军机处的笔试你向后延迟了?很遗憾,李某还想着能见识一下楚侯选拨的人才。”
“有机会的,你是我的俘虏,要被关的时间还长,总能见识到。”
“不打算继续谈了?依李某看来,如今你交出齐王、我们继续除掉吴阎王,并不影响。”
“不谈,你们人品不好。”
“哈,楚侯就这点气量不成……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气馁。”
“没什么好气馁的,我又不是没输过。”
李柏帛终于不再打趣,缓缓问道:“那就是觉得……失望?”
“哈,许是有一点吧。”
李柏帛拍了拍腿,有些喟叹道:“这样的结果,楚侯本该就早有预料才对。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高震主难得好下场,古往今来不莫如是。周衍太年轻,年轻人心里有傲气,绝非容人之主。如今之事,或早或迟……避不开的。”
王笑斜督了李柏帛一眼,目光有些审视。
李柏帛脸上笑意敛去,眼神渐渐真诚起来。
“上次我便说过,楚侯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今看似无往不利,但缺少一个长远清晰的规划,做事走一步看一步。你想要放手施为,却不敢替楚自立,指望周衍父子能容你?痴人说梦尔。”
王笑微微苦笑,指着李柏帛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谁说我不敢替楚……”
“你不行,太晚了。我主已然成事,你的实力还太微弱。没了楚朝的正统之名,你不足以成就霸业。在这德州城尚且不是所有人都只认服于你,那德州之外呢?放眼整个中原,认你怀远侯的又有几人?曹孟德经营半生,其麾下文臣武将尚且有心怀汉室者,这便是正统名义的力量。我大瑞天子的名义也是半辈子杀出来的,楚侯你入仕才多久?你手中若没有了楚帝父子,我大军只需再围城十日,这德州城我们可以不战而定。”
“投奔唐中元又有何区别?”
“陛下起事以来历经大小数百战,有英雄之勇,更具并吞八荒之心,叱咤风云之气,宽仁大度。因此,他不惧有人功高震主,他容得下楚侯,君臣相遇,必有同鱼水,海内可安。”
李柏帛说着,神色愈发郑重起来:“如今大势,瑞强、楚弱,楚室暗弱便注定容不楚侯建功立业……”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中的茶杯,在案上重重一敲。
一声响,茶杯裂开,茶水溅得他满襟。
“楚室便如这残杯,还能再装多少水?水盈则溢,楚侯今日之功就已为周衍所不容,更遑谈来日?我大瑞天子与楚帝不同,他有包容四海之心,我大瑞太子苙更非周衍小儿可比,楚侯只须一见便能明白,他是可与你君臣一世相安之明主。此,我大瑞之眼下与未来,有百川之大。”
说着,他将杯中水往地上一泼,又道:“个人之前途、家族之安稳,甚至江山社稷之未来,你与我大瑞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若再追随楚室昏暗亡朝,早晚有功败之日、抑或大祸临头。这番话,李某句句出自肺腑……”
“好啊。”王笑道。
李柏帛一愣。
看着他愣了半晌之后,王笑扬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你看,我说我愿意投降唐中元,你不信。”
“我……”
“你不信。”王笑道:“你觉得不该这么容易能说服我。那说明你也知道,我投降过去不现实。你们心里清楚,至少德州这一战,你们不足以打败我。现在我粮多城高,你们攻不进来。说些好听的话就劝我投降?这不实际。”
话到这里,门外有人禀报了一声,谈话中止下来。
“侯爷,孟九派人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