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本来就不想离京,被王珍直接捆了出来,心头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看自己的儿子指挥着大军、好像是楚朝的中流砥柱一样,他早便要发作。
此时到了这种地步,王康终于忍无可忍,冲下马车,一路拨开人群跑到王珠马前,指着王珠鼻子便大骂道:“蠢材,朝廷都被你带到死地了!”
在他眼里,大儿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朝廷抛弃京城,让他又惊又怒。现在大儿子病倒了,这二儿子干得比大儿子还差!
要不是自己这两个蠢材儿子,陛下未必守不住京城,京城的城墙多高啊……总之好好的生意不做,非到掺合到这些政事当中,结果弄成这个样子,不骂一顿简直难消心头之气!
王珠正策马站在那打量瓮城,倒也不如何惊慌,而是眼中带着思索。突然被父亲冲上来骂了一句打断了思路,他眼睛一斜,很是有些无语。
“来人,把我爹架回去。”
“孽子!大事不好了看不出来吗?!还不快……”
王康话音未落,一支火箭倏然从他身边射过,惊他心肝乱颤。
与此同时,城墙上一声厉喝,无数火把与火箭袭下来,腾起漫天大火,楚军陷在瓮城当中无路可退,有人瞬间被火焰吞没,惨叫声划破夜空。
“放箭!”
“放箭!”
瓮城那边,也是箭雨袭落。
蔡悟真当先从窜出,手中长矛掷出,闪电般刺在一个守着内城门的德州守军喉中。
“敌袭!”
守军的惊呼声中,蔡悟真已奔到他们面前,拨出地上尸体上的长矛便向守军刺去。
“杀啊!”
羊倌、耿当、高成益等人飞快冲出来,接着则是鬼泥鳅、花爷、灰狗等德州帮诸人,分别向各道内城门杀去。
城中还有无数大呼声响起。
“当家号令,助朝廷除反贼、护运河!”
“杀反贼,护运河啊……”
一个个身影从城中房舍出冲出来,有的拿着单刀、有的拿着长棍,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有……
瓮城中火势渐起,楚军正陷在一片惊慌之中。
“中埋伏了!”
“啊……”
惨叫声不停,但此时他们已毫无办法。
神机营最先跑起城中,此时多集中在内城墙下,箭雨落下,火势一起,他们伤亡最大。
杜正和疯了一般喝令兵士向城墙上的敌军射击,但再喝令也止不住麾下兵马无头苍蝇般乱撞,将身上的火引给更多的人……
关宁铁骑是最后入城,集中从外城墙下,情形并不比神机营好多少。
秦山湖、秦山渠、秦山水、林绍元等人分别领着人马试图从城内的石阶上冲上去杀城墙上的反军,但那石阶早已被封住,他们只要靠近便是无数箭火洒下来,城墙附近被烧得火势冲天……
秦山海与董济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没死在建奴手上,最后却如此窝囊地被活活烧死,甚至都算不上战死沙场。如果可以选,这种归宿绝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周衍已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之上。
这些日子他确实是毫无表现。但他小小年纪,要在这一路南逃的过程中给王珍、王珠最大的信任,让他们放手施围,周衍自己这边也是扛住了极大的压力。
现在,这满眼的火光中,他回顾这些时日,宫变夺权、抛弃京城,仓惶逃窜到这里,被活活烧死在瓮城中……曾经中兴楚朝的理想,看起来就是个笑话。
“是啊,父皇没有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他喃喃着,想到以前那个意气纷发、心有鸿鹄之志的自己,才知道那是何等的可笑。
后人读史,大概便是……京师危时,皇四子衍软禁君父、弃城而逃,半路又抛下君父及大部分文武百官,逃至德州,被人烧死在瓮城之中。
像只‘鳖’,也像个跳梁小丑。
想到这里,周衍无声地痛哭了出来。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到没有人能明白自己的内心,就像是有千年、万年的孤独感袭上来。
“给孤拿一把剑吧。”他低声道。
“殿下……”一众文武纷纷跪倒,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尽是一片绝望。
忽然,内城门轰然被打开!
城内,德州帮帮众让开道路。
……
王珠转过头,目光看去,只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策马的少年。
任王珠平日再刻薄,眼中还是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明了。
“快!进城啊!”
大吼声划破夜空,德州瓮城中与城墙上的数万人心境各不相同。
“王笑?”
杜正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吼道:“护殿下入城!”
随着神机营穿过城门,瓮城中所有人也陷在绝处逢生的狂喜当中。
与此同时,一声声讶异的惊呼在人群中响起。
“王笑?”
“驸马……”
“怀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