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几人漫不经意地勺了几口汤羹,周衍再开口,语气便镇定得多……
“唐中元虽为贼寇,但如今既有家国之念,愿为我楚朝驱除建奴,重夺山海关门户。洗心革面未为晚也,孤绝非小器之人,原接受其归附,敕命封王,以安黎民……几位先生觉得如何?”
王珍抬起头,与宋信、宋礼对望一眼,眼中各有些惊诧。
——好一个淳宁公主!
翊坤宫。
“唐贼确实出了一招狠棋,却没想到眉儿轻而易举便破解了。”许贵妃轻轻捻着汤匙,眼中微微闪烁着赞许的光。
淳宁端坐着,轻轻摇了摇头:“谈不上破解,只是能缓些时日。”
“唐贼想裹胁民意,我们便再裹胁一层,顺势册封他为异姓王,如此,百姓便知道齐王想要保境安民、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他们便也会盼着两方休停战事。而唐贼若敢接,他便是我楚朝之臣子,所谓瑞朝皇帝的名份便不攻自破;他若不接,在百姓眼中,轻启战事的便是他,眼下民意激愤之局也可稍解。”
许贵妃便又问道:“依唐贼如今的势头,他真肯谈?”
“他肯谈。因我们说要犒赏他,天灾人祸这些年,百姓离散,四方皆缺钱粮。江南割据、四川张献忠立足未稳,于唐逆而言,眼下拿下京城,只能得一个不好不坏的名份,甚至还不如钱粮实在。毕竟……父皇早已令不出京城了。而有了钱银,稳定西北、尽快夺取四川,他至少能割据一方称雄,冒然攻京反倒容易满盘皆输。”
“或许,唐贼也没想到这次东征能打得这么远,是我们楚朝一座座城池的官员百姓开门投降,把他一路送过来的。但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估计他早想退了。”
许贵妃沉吟道:“但自降为王,想必他是不会肯的。”
“不重要,钱粮我们也不必给他,只要谈就可以,他必想争取与我楚朝作兄弟之邦,如此来回争论,我们便可缓些时日,等到……夫君带着关宁铁骑回来。”
话到这里,淳宁低下头。
许贵妃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衍儿亏得有你这么个姐姐,来年他中兴大楚,必为你夫家记第一等大功。”
淳宁便轻声“嗯”了一声,缓缓道:“母妃可以准备一下,想必朝中很快便要为你请封皇后。”
聊到这个,许贵妃有些矜持地点了点头。
想到那个传闻说是痴呆儿的女婿,再看自己这个女儿,她却是愈发觉得满意……
唐芊芊此时并不知道,在楚朝、在京城,有一个小女子在无形中又与自己过了一招。
唐芊芊正策马向东。
她要去把山海关打下来,替这中原夺回门户,也替她的心上人把回家的路打通。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来回奔走千里,苦心孤诣合纵连横三方势力,终于促成了接下来这一场仗。
既是为家国,亦是为个人情愫。
想到王笑与自己的那个‘你们义军若能拦住清兵南下,我往后都听你的’的赌约,唐芊芊不由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会做到的,你只要……早些回来……”
“我们一路西进,建奴必以为我们要鱼死网破再攻沈阳,如此吸引其兵力到沈阳左近,接着我们可迅速折道向北,绕道科尔沁草原,然后……回家。”
王笑坐在地上,拿树枝划了一个简单的地图。
提到‘回家’二字,他微微有些恍然起来。
“怕是不容易,建奴已开始调兵包围我们。”董济和道。
“战必然是要战的。”王笑道,“我们西边是东坝堡,北面是萨尔浒,这两处,你们认为往哪走合适?”
提到‘萨尔浒’,秦山海抬起眼,眼神中抹过一丝痛缅。
董济和道:“走萨尔浒,其地多山,不似沈阳平坦,又处浑河南岸,更方便我们逃脱。渡过浑河,再穿过过铁岭山地,便是茫茫草原。建奴不易围追我们。”
“不错。”秦山海道:“我们还有千余伤员安置在萨尔浒北面象牙山,既可为伏兵,回程亦需带上他们。”
王笑沉吟不语。
“侯爷怎么看?”
“我在想,皇太极要怎么围我们……”
下一刻,探马飞来报信。
“报!前方有建奴小股骑兵。”
“快走!”
三千余骑兵飞快上马,往山道间转去……
辽河平原上,一队队人马亦在辗转腾挪。
清军三十万大军已陆续回援了二十四万人,扣后勤杂兵和投降不久尚未编制的九万人,主力十五万人。
这其中,骑兵五万,步卒十万,正从各个方向再次向楚军围追,另还有辽阳一战幸存的三万人堵截。
而秦成业部突破第一破包围圈后,正折返渡过太子河。
他们的意图也是从科尔沁蒙古草原绕道回关外……
盛京城,清宫。
巨大的沙盘被摆在十王亭。
一支支小旗插在沙盘之上。
“王笑必然在此,萨尔浒与东坝堡之间……”
“秦成业刚渡过太子河,在辽阳城外这一块……”
“此二贼故弄玄虚,皆不是为盛京而来,实则妄想从科尔沁借道逃窜。传命下去……给朕围住他们,一兵一卒都休想离开!”
“喳!”
“奴才必诛此二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