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华便道:“我真能治鼠疫。”
“俺信你。”
一路而行,宋文华只见不停有捧着文书的人来回奔走。
又到了一个院子,却见一个戴着面罩的少年正在暴燥地拍着桌子骂人。
“这也问,那也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傅先生不在,你们什么也做不来了是吧?”
他语气极有些威严,吓得一群文书脸色发白。
宋文华与喜儿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却听另有一人语气温和地道:“三弟急什么……你们先去忙,把文书放着吧,一会我来处理。”
耿当这才带着人过去,隔着老远喊道:“驸马,又来了两个大夫。”
王笑正要上前,耿当连忙又道:“这两人接触过疫者,驸马别过来。”
喜儿轻声嘟囔道:“都说了我是免疫的。”
她抬眼一看,却见那眉目极好看的叫什么马的少年伸手拉出一屉金子,道:“治好了傅先生,这些都是你们的。”
喜儿从未见过这些金子,登时又是吃惊又是高兴,心想:只要有一块就足够自己和宋哥哥过一辈子了。
宋文华却是道:“我不要钱。”
“治得好,你要什么都好谈。但若是敢白给我希望,你们两个就走到头了。”
语气不算重,但透着生杀予夺之气。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样一句,宋文华登时面色一白,喜儿更是差点哭出来。
等耿当带着人往傅青主屋里去了,王笑便揉了揉脑袋,坐在凳子上发呆。
王珍叹道:“你心绪不对。”
王笑有些怅然道:“千方百计做到这一步,若是傅先生没了。我真的觉得……”
“大哥你知道吗?我今日才知道他平常做了多少。这边的事我交待几句便撂了挑子,是他一直在撑着,并非为了钱财权势名声,就只凭着一腔热忱。我知道好人未必有好报,但若是亲眼看着傅先生这样的人去了,我便不知道自己执守的东西,还有没有意义……”
过了好一会,耿当才领着宋文华、喜儿出来。
王笑看着耿当,却也不开口问。
宋文华道:“我已施了针,再开些汤药,调养两日便好。”
他说完,明显感到整个院子的气氛都松快下来。
但宋文华心中却感到深深的疲惫。
他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面前这个少年显然是大人物,而大人物多是一样的。
想到那些争抢着让自己先救的人,想到一路而来的种种,又想到老医者提及反军不愿放其离开的事……宋文华忽然有些认命了。
“不好意思,刚才我不该威胁你的……”
耳边是诚挚的感谢声,宋文华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怕要像老医者般落入大人物的控制。
下一刻,他忽然听到对方问道:“你可愿将这疗法流传于世,以救万千世人?”
宋文华一愣,诧异地抬起头。
“只要你答应,但有所……”
“我我……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宋文华一句话出口,便感到整个人都虚脱下来,强撑到现在的那一股韧劲一松,他再也站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老先生,你看到了吗?我终于……
这一觉极为香甜,但黑暗中似佛有无数声音不停喊着宋文华醒来。
他强忍着困意,逼自己张开眼。
眼前一个温和的男子,三十岁左右模样,气质与他父亲宋译相仿,正在床前翻着文书。
“你醒了?”王珍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宽慰:“这一路山水迢迢,你是怎么走到京城的?”
只一句话,宋文华瞬间便想起父母,想起在潼关将自己掩在身下的独臂汉子、放自己一马的反军兵士、老医者、阿财、喜儿、老佟、老贾……
“若不是他们护着我,我……”
他才开口说了半句,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决堤一般嚎陶大哭起来。
多年以后,有许许多多人平安地过完了一生。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背后又有多少人默默做过什么。
曾经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凭两只脚跋涉过千难万险,穿过大半个楚国,最终救活了数不清的人。
一路上也见过人心险恶,但他并不孤独。
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世上总有好人与坏人,但想来还是好人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