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段广跪在地上,身边的人比午时下朝留在含章殿的人多了不少,皆是请命讨伐杨骏之人。那段广一言不发,直到见着萧衷,才开口为杨骏求情:“杨太宰受过先帝厚恩,尽心辅政。而且是个没有儿子的孤老头儿,岂有谋反之理?望陛下,详察啊!”
皇帝低着头,没有回答。
夜色袭来,时杨骏正住在前朝大帅的故府,在武库以南,杨芷的口信比萧玮的兵先到,听到宫中有变,杨骏慌忙召集众官商议对策。
太傅主簿朱振道,“现在宫中有变,目的可得而知,必是宦官们为贾后设计谋,将不利于公。依我之见,应放火烧了云龙门向他们示威,让他们交出制造事端的首恶分子,打开万春门,引出东宫及外营兵为援,公亲自入宫索取奸人,殿中必然斩杀奸人送出首级,这样才能免于遭难。”
杨骏虽作威作福,但平素本就怯弱,此时更是犹豫不决,“云龙门是魏明帝建造的大工程,怎能一下子烧掉呢!”
不敢进宫,不敢出府,杨骏倒是总算听了一次女儿的话,命府兵持戟围守府门,密不透风以抗剿杀。
傅祗道,“大人应与尚书令及征北将军一起进入云龙门,以察宫中事态。”傅祗转向群僚:“若放任众官定罪御前,即使刑部与大理寺也是指望不上了!宫中不可无人照料啊!”
“御前?”杨骏嗤笑一声,胡子颤颤,似在给自己壮胆,“陛下怎会治老夫的罪!”
话音刚落,只闻府外传来兵马重甲的撞击声,群僚面面相觑,场面混乱不安。杨骏的表情凝固在当场,反应过来忙抽出案上的剑,护在身边。
门被撞开,房内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一个家仆跌跌撞撞的滚了进来,“大人!是殿中兵,楚王殿下领着殿中军出来了,还有弓|弩手!已经上了阁楼了!!”
杨骏的剑坠在地上。
房中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有烧焦的烟味传来,还伴着军队如雨点击鼓的呼声:
“诛杀杨贼!”
“诛杀杨贼!”
“……”
这一声声犹如催命符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不在杨府的大臣都听见消息入了宫,这回儿含章殿的人比在乾阳殿上朝时要活跃善辩多了。吵着吵着,把座上的皇帝都给忘了。
萧衷撑着脸,眼神不明,只盯着案上的油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火光在狭长的凤目里跳跃。若说奚绍低调隐藏的好,他萧衷坐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才叫大隐隐于眼皮子底下。
他的心里不担心宫外的事情,他现在想着的是后宫,是太后。
贾南风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妫风并没有大碍,她还能让当朝太后偿命不成?
不成。
贾南风没吃过闭门羹,在弘训宫,这是第一回。
她身后只有几个宫女,身前却是一堆持着长|枪的守卫,尤其是领头这人,发丝散乱面容不清,浑身血腥味。可她不怕,她冷冷的盯着远处的宫门,稍稍侧了侧身子,轻启朱唇,“去宫门,请舅舅过来。”
贾充之弟,城门校尉贾混,此刻正领兵镇守宫城。
杨家已然倾覆,她贾南风从前就不怕杨芷,此刻更是没什么遮掩,更没什么好忍的。
早晨万里无云,此刻却是乌云蔽日。直到贾混率着打着火把的士兵前来,这弘训宫的一片水仙才又看得清楚。
“本宫再说一遍,太后娘娘不愿让我进去,虽不知是心虚什么,但本宫爱女心切,又不愿太后蒙冤,你挡在这里可是同时冒犯了本宫与太后。”
贾南风身后两百精兵,身前最多百人,连守卫的兵甲都松松垮垮,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眼前这人只挥舞了一道长|枪,立在身前,不发一语站稳了位置。贾南风的嘴角轻蔑的一扬,勾了勾手指,身后的士兵持枪上前。
兵器交接相撞,发出“叮——叮——”的尖锐声响,火把击在人身上的闷响,被刺破喉咙的惨叫,一时响彻殿宇。
贾南风退在后面,冰刀似的眼神看着冷兵器摩擦出的火花,和喷洒的一闪而过的血迹。
那领头人是个好身手的,愣是守住不退分毫,但贾南风有的是耐心,不仅现在,今后也是。
“住手!”
声音传自宫阁之上,只见杨芷出现在正中,身后烛光大亮,俯视着院内狼藉。她的两边排列着弘训宫的侍卫,皆手持弓|弩,箭尖对准了贾南风一行。
贾混见状,忙道,“皇后娘娘,这伙人怕是难对付,不如…”
“不让。”
贾南风盯紧了楼阁上的杨芷,“我现在让了,妫风迟早要被这贱妇害死。”
贾混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不饶人的,这宫里的侍卫大多战力不强,所以才只被安排在楼上手持弓|弩威慑,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伙人,闯入宫门还不容易。
他抬起手,正欲下令再闯,只闻身后一声怒吼,僵住了。
“贾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