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放学时,谢玖过来了,看样子是从太后的弘训宫过来的。奚绍似乎早已料到,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先生清减了许多,上任事多,先生也要注意身体。”
谢玖初次被落棋领进椿居时,也是穿的一身杏色的衣裳,只不过当时是缝满补丁的麻衣,现在是丝绸云锦。她秀丽的眉眼似乎也未曾老去,只是没了以往的青涩,更添了温和。
“太后有说什么吗?”
谢玖摇头,“太后宽和,虽有不满,但我已说了前因后果,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倒是让我来给先生赔个不是,顺道将俊小姐带回弘训宫另指女学究来教导。”
谢玖虽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但实则在太后跟前定是少不了明里暗里替奚绍周全,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先生平日里不是爱发脾气的人。”
奚绍闻言有些苦恼,“她的确错了,我也算不上是发脾气。”
他自认脾气不好,可除了清画人人都说他脾气好,搞得他现在连个学生也说不得了,一说所有人都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是。”谢玖眨了眨眼,不否认,“倒是鞠儿也跟着掺和进来,也是错了,先生大可责罚。”
奚绍默了默,语气有些僵硬,“皇子教导是陛下的家事,以后自有太傅来教。”
谢玖听着这语气,眼光停驻在了奚绍的脸上,片刻又垂下头去,“是。”她提起自己的儿子时永远是一副淡然平静的样子,仿佛谈论着陌生人,“昨夜陛下来久居殿,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倒是我一头雾水。”
“嗯?”
“他…”谢玖无奈的笑,“他说,他想放我走。”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笑这陛下的天真,一个笑他纯良,且不说谢玖是罪臣之后,她已经是生下了宫中唯一一位皇子的妃嫔,萧衷一句放她走,就像是笑话。
谁想到奚绍不觉得是笑话,“你若情愿,天下万里河山,总会有可去的地方。”
“……”,谢玖的表情有些裂开,她想了想,望向奚绍时又是端庄秀丽的谢玖,“谢玖想去的地方太远,既然去不了,皇宫或是朱崖,都是一样的。”
两人说完话,一同出了酿液池宫,“刚刚听先生的声音有些哑,风寒虽已大好,但也不要因为天暖贪凉。”
“嗯。”
一到殿门,两人迎面就撞上了也来国子学的萧衷。
他看着两人行礼,微怔,倒是谢玖大大方方的说明是太后让她过来,寻了个由头便走了。
两人走在宫墙外,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为之,酿液池宫里移栽了几颗槐花,五六月正是槐花的时候,此时高高的立在墙边,如同一片白云悬在宫上,风一过,几片花瓣携着清香舞在半空。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那时洛阳城好看的槐花大多都在杨芷的椒房殿,他们在宴上相遇,萧衷将奚绍的一身白衣撞上了一片血污。
半晌,还是萧衷垂着头先开口,“即使你被降职,酿液池宫也是留给你的。”
“……”,奚绍侧过头,眼神似乎在说‘至于吗?’,“陛下要降我的职?”
萧衷一怔,忙道,“不是!太后让谢夫人过来不是来罢你职的?”
“不是。”奚绍有些无语。
“哦…”两人又安安静静地走着,一会儿后萧衷突然反应了过来,俊眉挑起,“你骂蒋俊,是想引她过去?你知道太后会让她过来,还是说,你知道她会替你去弘训宫说情?”
反应的还挺快。
但是奚绍面色不改,反将一军,“陛下昨夜又为何说那些话?”
他说的是萧衷同谢玖说的话,谁知萧衷只想起了在奚宅里说的那句,正好解释,“昨夜的话都是我无心之举,你还在生气?”
奚绍皱了皱眉,倒是故意冷着脸听他继续。
“我不会忘恩负义,更不是胡乱疑心的人。你多次救我于水火,别说家事了,就连我身家性命交给你也是信得过的。”萧衷的手负在身后,看着奚绍未有好转的表情,双手紧握着摩擦,想着措辞,“况且我能有什么家事…”
“我说的是谢玖。”奚绍看他都憋红了脸,嘴角勾了起来,“你想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他第一次没尊称自己陛下,萧衷一下定在原地,看着他的笑脸说不出话。话出口的奚绍也有些愣了,亡羊补牢正色道,“我只是不想陛下对我有什么别的猜忌。”说完,转身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