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卫冠问。
沉香味弥漫的书房,两个生了白发的老头子凑在一起。
华逸面色凝重,两道杂乱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去,“哪儿啊,我刚从杨府出来,杨珧道那杨骏还在看诏书,愣是没把东西还我!”
越说越气不过,手重重地拍上了桌面。
早朝前,杨骏和何邵堵住了他,又将诏书拿走,说看上一看,怎料那杨骏接了东西转身就跑,何邵拦着他,说太宰看完了自会奉还。
“不过几十个字,能看上一天?他太宰大人是不识字还是眼睛不好使?”华逸气的胡须直颤。
他没有皇帝手书,不好在朝上空口宣诏,下了朝就往杨府去,喝了不知道几盅茶,直到傍晚才空手出来,转道就来了卫府。
“陛下抬汝南王,是有分权之意。”卫冠看着老朋友骂杨骏,只笑着摆摆手,又问,“可如今皇帝为何不自己上朝?长骏,你近奉君前,这陛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华逸与卫冠是早年同好,志趣相投,是相交几十年的老友,向来无话不说。
只是卫冠这个问题,华逸也答不上来。
“我就早朝前能见陛下一面,只觉得这陛下是兴致缺缺,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不过,也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华逸回忆着近日来陛下的状态,“似乎就像,就像是老人家一样,心事重重…”
“陛下正当壮年。”卫冠也不问了,只拍拍华逸的肩膀,笑道,“我们俩才是老头子啊。”
华逸也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人会信,说起来,华逸自己也不太信,他顿了顿,问道,“听说前几日羊大将军来拜访过?”
卫冠的神色黯了些。
卫家刚办完丧事,卫家四郎与繁昌公主离婚之事,说起来虽已证实是诬告,但羊家是一家老小耿直的,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上了几次门来吊唁,只悔当初不该因其字美就请卫四上门作传。
如今羊家的顶梁柱甘露亭侯羊琇病逝了,陛下又对远在荆州的羊祜有逼将卸甲之意,那羊祜也不推辞,萧玮一到荆州便起身回了洛阳,来洛阳的第一天就拜访卫家。
卫冠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萧条,“其实这祸,哪能怨得上羊家呢?”
华逸安抚的拍了拍卫冠的手臂,他卫家的孩子也是华逸看着长大的,此刻更是不平之心又起,“我看是陛下蒙了心智,奸人当道竟还…”
“陛下处境也难。”卫冠沉沉出声打断了华逸,他虽赋闲在家,但这华逸却是身在漩涡中心,该说话小心些,“今日说这些话,不是引你愤慨之情,如今你近奉君前更应小心谨慎,万不可行差踏错。”
“得了,我也不说这些烦心的。”华逸心领,也不骂人了,“只是还有件事,这杨骏脸皮太厚,若一直不还也不是办法。老兄与那汝南王萧亮曾经共事,若那汝南王是个能托付的,我便先去与他知会一声,届时一同杀上他杨家大门讨旨!”
卫冠与萧亮曾共查秋收,他先一步脚回城后,萧亮不仅一人将差事办的很好,还不避嫌的上门吊唁过,只是…
“汝南王…”卫冠看上去是慈蔼正派的老人,思索着,“不是个爱出风头的。”
大约是入了冬,人夜里也不爱走动,夜色渐浓,用宫人私下闲谈时的话来说,如今宫中的皇帝身子有恙,是越发镇不住山水,这些话听上半分,到越觉得有些道理,一时人人自危。
含章殿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却没什么人敢来什么动作,说这皇帝不行了吧,又有力气敲打杨骏,说皇帝正值壮年的吧,这人又待在含章殿不上朝,奇了怪了。
但如今每到夜里,那些个关废妃囚徒的地方,就老是有丝丝凉气。
值守的宫人照例巡逻,心里想着白日听来的闲言碎语,越发心惊胆战,暗道怎么自己就那么实诚,大晚上的,谁来管你有没有尽心尽力,他暗暗下定决心,半柱香左右,他得走了,一会儿月光都透不出一点儿,更渗人了。
心里这样一想,倒是好受多了,他抬起头,正欲再坚持坚持,就见面前一道飘忽忽的白色身影,顿时心里防线崩溃,吓得滚倒在地,“谁谁谁谁!”
那道白色身影似乎通人性!听见值守的声音,也不往含章殿进了,真就停了下来!
“这这这是天子脚下!妖魔鬼怪速速退去!退啊…”那值守的见那白影越来越近,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看清那“物”后才反应过来,“公…公主殿下?”
萧长慎冷冷的看着仰倒的值守,神情如月光清明,漆黑的长发卸下,只着一素簪挽起,她似乎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那值守不在闹腾了,她才转身,走了进去。
萧炎睡梦中又梦见了曾经的酿液池宫,他和几个孩子在高筑的迷宫墙里玩儿。
可惜,他实在记不起那几个孩子的样子了,他们死去的太早。
但他记得他们的习惯,记得他们说过的话,那些往事萦绕耳旁,最近更是时常入梦。
高一些的是萧景,审美人生的,天资聪颖,太过拔尖,他将萧景出嗣叔父城阳哀王,第二年就死了。
活泼一些的是庄保林生的,十二子萧该,耍的一手好枪法,可惜,他舅舅家想反,去世时约莫十二岁,和庄家一同倾覆了。
性格内敛的是萧谟,在迷宫中的皇帝突然一阵心口疼,十一岁,萧谟受人指使,将两岁的萧恢撞入池里,萧恢是皇后杨芷唯一的儿子。
才两岁。杨芷的孩子才两岁,说起来,艳儿的第一个孩子,真真正正的嫡长子,萧轨,也是两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