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奚绍便见到了池水旁的青石板上晾着一张宣纸,揭起来看,字迹却是辨的不甚明晰,依稀看出应是八个字。
“—风劳—,正阳——”
奚绍举着纸,对着竹林间透出的光去看,其他四个字应是用墨较多,渲染的看不清了。
“送这槐花的人可留了姓名?”奚绍问。
墨书刚起,还未起炊火,揉着眼睛道,“没留,许是杨家还是贾家的礼吧?”
奚绍摇摇头,拿着纸坐在石凳上。
昨晚这礼刚送到,杨珧便至,若是杨府出来的何不一道,且杨珧谈话间也并未提及这车槐花。
若是贾家,更不会了,贾府已来送过金银珠宝,若是宫里那位姓贾的送礼,应与皇后一样,出宫下赏都自有礼仪规矩。
许是因为这张纸,奚绍的眉目间并未有早起的懵懂,反而十分清新逸致,“今日不做饭了,去阳春里捎些早点吧。”
墨书是从小跟在奚绍身边的孩子,早年家贫,初入洛阳时奚绍以卖画为生,即使自己吃着发涩的槐米,也不会苦着孩子。
而这洛阳又偏偏是整个晋国的繁华富贵地,阳春里的早点铺子更是洛阳城一绝,家家都十分美味。见今早免了清粥小菜,墨书以为先生终于转了性,食得人间烟火,以后终于有口福了。
步行至阳春里时,大人们早朝归来,阳春里小小热闹了片刻。
墨书脚步极快,正午之前归来时手端着几碗汤面。
“今日随行出宫的还有几个太医,说是前几日的太医上奏说齐王没病装病,陛下让齐王赶快回封地呢!”
奚绍吃了一口,闻言持筷的手只微微一顿。
“但我买面的时候那家摊子的人说了,这几日齐王妃日日焚香祷告,连齐王世子都赶着回来了,看着并不像是装病。”
奚绍的深目中似乎有些不忍,轻声道,“真病假病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绍先生说的对!”
只见院子外行马过来了一蓝衣公子,奚绍让墨书收拾碗筷,起身迎了出去,“长沙王殿下。”
萧乂冷着脸撞开栅栏,轻哼一声,十分不客气的坐下了,看这样子,想必今早在朝堂上又被气的不清。
他不发一语,静静地打量着站在身前的奚绍,身形削瘦,脊背挺直,一身素衣一尘不染,那张脸看不出喜怒,眸子平静至极。
“本王听说,前几日尚书令夜访竹林,与先生交谈至深夜,好巧不巧,第二日就有人上奏请太医下诊齐王,你说,是谁出的这阴毒之策?”
墨书在后院洗着碗筷,但长沙王实在声音洪亮,这院子又不大,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禁为先生开脱,“若不是装病又怎怕太医去瞧?”
奚绍无意与萧乂争辩,只撇开话锋,“治病请医,是陛下厚待。”
萧乂大笑几声,语气讽刺,“绍先生这是在跟本王装傻呢?如今陛下遣齐王回藩,寻个由头拖着罢了,你会看不出来?”
“齐王从前可待你不薄,如今风向稍稍难测些,绍先生就这样急切地赶着新主尽忠?”
奚绍想了想,白皙如玉的脸上多了些讥讽,在一张平静温和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对王爷来说,风向难测,对延祖来说,却清楚的很。”
“你!”萧乂瞪着奚绍,咬牙出剑,横于奚绍颈上,看着奚绍面不改色的脸,萧乂又突然变了脸色。
“绍先生。”萧乂看着奚绍,收刀入鞘,冷笑道,“激将法,你学的不像。”
“本王曾骂你‘有眼无珠’,今日还是这句话,来日方长,且看你那位痴傻的太子能掀出什么风浪!”
说罢,一踹石凳,上马走了。
墨书跟着奚绍久了,他家先生长的好,德行好,何时被人如此骂过,从前走去哪儿人们都是以礼相待,如今见着个如此咄咄逼人的,差点就上前打起来了。
奚绍安慰的拍拍墨书,接过一盏茶,白衣的领口处剑痕仍在,他并未饮茶,而是洒在了地上。只小声道,“齐王,可惜了。”
太子与太子妃不常见面,除了被皇后娘娘勒令同寝,向来是各过各的。
午间太子与太子妃各自在皇后处请了安,在各自回宫的湖旁走了段路,两人的侍婢都识相的站远了些。
萧衷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道贾南风,只见她身姿窈窕,翦眸冷艳的睨着他,俏脸上五指红印。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知道要来拜见母后,也不收拾收拾,没得让别人见了笑话,丢的是本太子的脸。”
萧衷看着看着,大笑出声,唇红齿白,负手走在前面,好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