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然没想到,程淮居然会把她带到一个村子里。
没有铺水泥的土地上印着纵横的印,有牛的,有羊的,还有拖拉机。
正值晌午,村道上没有什么人。
“你对这儿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程淮一身西装走在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可他却似乎轻车熟路,拐了个弯,走进另一条小道。
白然跟在他身边,打量着四周低矮的砖房:“不是很富裕。”
“你直说穷就行了,”程淮停下脚步,“小时候,我在这儿待过一段时间。”
白然微微吃惊,抬头看向程淮。
“他当时说要锻炼我,把我丢到这个连稍微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的地方。”
白然安静的听着,程淮嘴里的“他”,应该说的就是程立青。
程淮在岔路口停顿片刻,最后选择了左边的一条路,最后在一间门前贴着“出入平安”字样的房子前停下脚步。
不像城里,村里的人都是敞开大门的。
石灰墙斑驳,门里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正低头择菜,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狐疑的打量着程淮和白然:“找谁?”
程淮沉默了片刻:“喜姨,是我,程淮。”
“程淮?”女人重复了一遍后,脸上的神情分明还是没想起,但还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露出局促的笑,“是小阳的老师吗?老师请进请进。”
小阳?
程淮没有反驳,只是跟着走进屋子里。
屋子昏暗,东西虽然破旧,还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白然注意到柜子上有一张老照片,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
她凑近了些,矮的是年幼的程淮,另一个虽然陌生,但笑得阳光,虽然穿了一身旧衣服,也感受到性格很好。
“不知道小阳在学校闯了什么祸?”女人走在程淮身后,语气小心翼翼,“他在家很孝顺的,只是平时话比较少,如果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老师您罚就是了。”
“我不是老师,”程淮拿起柜子上的照片,点了点矮个子少年,“喜姨,您看这个人,再看看我。”
被称为喜姨的女人有点茫然的看看照片,又看看程淮,来回了好几次之后,目光一震:“你......小淮?”
“是我,喜姨。”程淮点点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暖意。
喜姨似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淮,半晌后才露出了些笑:“真是小淮,真是,你看我老了,眼睛都不好使了。”
喜姨赶紧擦了擦沙发,又犹豫:“我这地儿,你这衣服这么漂亮......”
程淮毫不在意,直接坐在沙发上:“不要紧。”
喜姨又惊又喜,问了程淮一些事,又说了自己一切都还好,说到小阳,喜姨的眼神多了几分欣慰。
“我的这个孙子很孝顺,平时总是抢着干家里的活......”
程淮和她寒暄了几句,目光又落在照片上:“曦哥现在是到城里打工吗?”
他的话才刚说,喜姨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阿曦他,前几年就走了。”
程淮一怔。
“他去城里给人盖房子......那些个水泥柱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滚下来......听他工友说,要不是阿曦死命把他推开,死的可能是他自个儿了......”
“我那儿媳妇,后来跟人跑了......也不怪她,年纪轻轻的要守寡......”
从屋子里出来,白然被太阳照得眯了眼,然而心却还是往下沉。
程淮小时候被父亲放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锻炼”,住的正是程曦家,在那段时间里,一家人对程淮关怀备至,程曦本人和他的关系好,两人的联系直到程淮出国后才断了。
按程淮的话说,虽然父亲有付钱,但那时候的程曦一家对他的好,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人对你真的好,还是因为某些目的,是看得出来的。”程淮淡淡说。
程曦是家中独子,父亲因病去世后,跟着村里人到城里的工地当建筑工人,谁知一场意外,送回村的只剩下一抔骨灰。
“现在去哪?”白然望着程淮看不出表情的脸,想起刚才喜姨的表情,有些不忍。
“学校。”
程曦留下个儿子,今年在渠县中心小学读五年级,听喜姨说,他每天上学都要走一小时的路。
一个父亲早逝,母亲狠心离开的小孩。
“在想什么?”
大概是白然无意识拨弄安全带的声音太大,程淮问了一句。
“觉得喜姨一家过得太难,”白然想起老人说起自己孙子成绩很好时的骄傲神情,更觉难受,“一个老,一个小,谁养家都辛苦。”
程淮没有说话。
车子开到渠县中心小学时,正好开始下午的课。
门卫一听有人要来资助学校,忙不迭的打电话给教务处主任,戴着眼镜的教务处主任殷勤的带着程淮和白然去校长室。
一路上,白然对这个学校的印象只有一个字。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