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三月春,突降大雪。
甘棠坐在屋内,红泥火炉煮着药,满屋草木香。柏旻在给轻鸿上药,那只被甘玉华重伤的鹰精神依旧萎顿,只不过近日来主人的精心照顾让它总算恢复了些元气。自尊心受挫的鹰,起初经常想展翅而飞,但往往会扯动伤口,柏旻索性就给它上了夹板。那只原本骄傲的鹰被裹上了厚厚一层绷带,看起来很是滑稽。许是感觉到甘棠的耻笑,鹰不满鸣叫,整个屋子都是鹰鸣和甘棠的笑声。
柏旻没有笑,和平常一样,少言寡语,别妄图猜测他的内心所想。两人相处这么久,甘棠没见过他笑,一个不会笑的人,心里装着的,怕是能压垮一个人。
他曾经望着灵台城的方向很久,问他是否灵台城又发生了什么,也得不到个确切的答案。这个蒙冤的柏家少主,难道还在牵挂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吗?甘棠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心的,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他。
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或许他还是有不愿说的心事。
这天,柏旻外出,带回了一颗凤凰木种子。这几天大雪下得厉害,并不适合培育,他将种子包好,锁进了柜子里。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寒气入体,甘棠咳了好一阵,便打算起身将窗户关上,她站在窗台,恰好看见了那片萧条的雪色,不由感叹:“外头刚开的花儿都被冻死了,真可怜呀!”
柏旻同样也看着外头,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说道:“花很脆弱,待在外头,注定要被冻死的。”
甘棠看着灵台城的方向,银装素裹的世界,哪里还有别的颜色?
“以前宫里很多凤凰木,我爬上屋顶向大殿遥望,火红一片,煞是好看。我偷偷溜出去捡了一颗种子在院子里栽,那颗种子我日日浇水,可还是没活,还难过了好一阵。大概我太过卑微,连凤凰神木也不愿垂青。”
“是你栽种之法有问题。与神何干?日日浇水,天天被淹,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我有你这样的主人,发芽了也选择缩回去,省得来到这世间被你折磨。”
“竟是我的问题?!我害死了它?!”
“以为关爱,实则伤害,人也如此。”
柏旻上前将窗子关上,灌入的冷风瞬间被隔绝在外。他将一件白披风给甘棠套上,叮嘱道:“这几日天凉,好好穿着。免得又病了,家里的药都被你掏空了。到时候无药可医,追悔莫及。”
甘棠这时才发现他身上也是一身素白,平日里他爱穿白,便觉得没什么,家里的一切穿用都是麻织的,柏旻又能织造,她身上这件也是出自他手。召南男子习纺织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会纺织的日后嫁入女方家,可是要被嫌弃的。这单手能劈死一头熊的柏旻,不仅苦学令普通男子嗤之以鼻的武艺,男德要求的也样样精通。
甘棠指着那柜子问道:“你拿回来的是凤凰木种子吧?到时候教我栽。”
“害死一棵还不够?还要渎神?”
柏旻端着一块带着血的肉到轻鸿面前,不能飞的鹰食欲大减,但这是主人送来的食物,它很配合地吞了下去。鹰能记得的东西有限,它不会记得当年柏旻驯鹰,曾闹过一次绝食,结果一连几天柏旻都没有喂它,险些饿死,最后还是屈服认主。
甘棠信誓旦旦,柏旻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她此刻正插着腰说话:“我是未来的大帝,怎能连棵树都种不活?”
柏旻喂完鹰,洗干净手,降雪的春天刚热好的水很快就冷了,他拿干布擦干,不急不忙地说道:“那是我拿回来的神木种子,要种自己去找。”
“你咋就不拿多几颗,就一颗,万一不活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我种不活的树,你当皇宫随便进出的吗?”
“这是宫里的种子?”甘棠像被冷水浇过一遍,冷声质问:“你又进宫了?那地方现在被别人占据,又去做了什么交易?”
“你高烧不退,家里没药,我去太医院拿了些,在路上捡的神木种子。”他顿了顿:“家里没有凤凰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便拾了一颗回来。”
“就这些?”
“嗯。你想栽,等天气好些,我再教你。”
甘棠觉得柏旻今天有点不对劲,虽说平常也是这么说话,可有时候他很少作出解释,有时候她误会了,便误会了,宁愿让她自己某天看清楚真相,也不会去解释,可今天连带回来颗种子也告诉她缘由,甚至还要教她种植之道。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问道:“宫里一切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