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寺里,青灯古佛。
陈清婉将三炷香插进香炉,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身旁站着的女人,是她从陈家带去姜家的佣人,叫云姑,小心地扶着她从蒲团上扶起来,见陈清婉还是愁眉不展,不由得宽慰:“小姐别担心,那些人应该已经离开晋城。”
“就算没有离开,也不会再来了,小六捅他的那一刀,中了肺部,他伤得不轻,肯定动不了。”
何况陈红头留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一直藏身在暗处,就算来了也不怕,再打跑就是。
陈清婉苦笑:“我们赶得走一个人,赶不走整个艾尔诺家,他们真的想要鸢也,还是会再回来的。”
只要被艾尔诺家的人知道鸢也的存在,鸢也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平。
当初她会急匆匆嫁给姜宏达,就是想给鸢也一个名正言顺的出生,让艾尔诺家的人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没想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云姑也没办法:“那小姐想要怎么做?”
陈清婉考虑了一夜:“我想把鸢也送到青城,有大哥庇护她,艾尔诺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得逞。”
云姑连忙说:“小姐你也一起回去吧,反正你也不想留在姜家,不是吗?”
陈清婉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她来吉祥寺,不是为了礼佛,是为了避开姜宏达。
自从几个月前,他喝醉跑进她房里强迫了她以后,他们维持了几年的相敬如宾就不复存在,三天两头吵架,她这次是受不了了才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沙哑:“虽然当初是形势所迫,但我到底是嫁给他了,还有了这个孩子,我还能怎么回去?”
云姑急得跺脚:“离婚啊!离婚了我们回家去啊!大少爷从小就疼小姐,少夫人也是个好人,他们容得下小姐你的!”
陈清婉还是一言不发,云姑恨铁不成钢:“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软弱的!”
她是海上发家的陈红头唯一的女儿,陈家唯一的小姐,从小全家都宠着她,她怎么可能一直是这副谨小慎微连婚都不敢离的样子?
她这几年才变成这样的,以前的朋友谁不知道她天生肆意桀骜不驯?
云姑想过,就是从被艾尔诺家那个男人绑走一个月开始,她就变了。
莲花灯座里烛火摇曳,映进陈清婉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里,也没有光:“我早就没有脾气了。”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爱得那么认真,却被骗得这样惨,她不会委屈求全做那个男人的替身,她果断地离开了他,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是离开以后,她的心也死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也没有什么指望,唯一的心愿就是抚养鸢也长大,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既然存在了,她就生下来,也算对得起这场母子情分。
陈清婉不想再说这个:“小也呢?你去把小也叫过来,我们去吃饭了吧。”
云姑叹气:“好的。”
云姑走出佛殿,往厢房而去,拐角处,有个人突然出现,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巴控制住她,将一根针打进她的脉搏里,云姑挣扎没两下,就失去了意识。
那人将她拖进一间平时不会有人去的房间,用绳子捆起来,就在她的旁边,有同样被捆起来的四个人——就是保护陈清婉的四个手下。
陈清婉等了好一会儿,云姑都没有带鸢也回来,她正想出去找,鸢也就来了:“妈妈,妈妈,你跟我下山。”
陈清婉皱眉:“你又偷跑下山了?”
鸢也吐吐舌头:“没有偷跑,我是光明正大出去的。”不等陈清婉教训她,她就拽着她往外走,“妈妈,你快跟我下山呀。”
“怎么了?”陈清婉看她这么火急火燎,反而忘了教训她偷跑下山的事情。
“我有事情要跟妈妈说。”鸢也神秘道。
陈清婉被拽到了殿门口,看到远处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澄澈,山中的空气也极其清新,郁结了一天一夜的心情,忽然有些好转,觉得出去走走也不错。
她想着那个少年受伤了,想着保护她的人就在暗处,应该不会有事的,略略犹豫,就跟着鸢也走了。
“妈妈走这里。”
昨晚下过雨,台阶有点滑,鸢也走得很小心,也帮妈妈注意脚下的路。
陈清婉扶着肚子:“你是不是闯祸了?要让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啊?”
鸢也回头辩解:“才没有,我是做了好事!”
陈清婉微微一笑,她说那话只是逗小女儿,鸢也虽然调皮,但很少会惹出祸事:“是吗?那小也做了什么好事?”
鸢也骄傲:“妈妈看了就知道!”
她们走到桥洞,鸢也先放开陈清婉的手,跑进去喊:“哥哥,我把妈妈带来了!”然后又跑出来对妈妈邀功,“我救了一个哥哥,他说是你的朋友,要来看弟弟呢。”
哥哥?朋友?陈清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墙慢慢走出来:“夫人。”
陈清婉脸色大变:“是你?!”
她马上将鸢也拉到身后,转头就要喊人,苏邑慢声细语道:“夫人别紧张,你可以让她先走,我们单独聊聊。”
“小也,你先回上山。”无论如何,先让鸢也走了,要动手还是做别的什么,陈清婉都比较放心。
鸢也不明白:“为什么?”
陈清婉抿唇:“要下雨了,你回去帮妈妈拿把雨伞。”
鸢也这才肯:“妈妈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陈清婉忍着点头,等看着鸢也走远了,才怒声道:“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和那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也别打我女儿的主意,听她说,是她救了你?她知道你这么骗她吗?”
“原来她叫小也?”苏星邑低低道,“她太善良了,夫人以后要教她,不要在路边随便救人。”
陈清婉不想多话转身要走,面前却挡上来两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她攥紧了拳头喊:“来人!”
“来人!”
平时一喊就会出来的手下,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陈清婉眼神闪动,倏地看向苏邑:“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暂时抓起来而已。”苏邑昨晚就联系上他的人了,没走,就是为了钓鱼,“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夫人今天是回不去山上了。”
陈清婉胸口剧烈起伏,又急又怒,又惊又怕,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她咬着牙说:“就算你能把我从山上骗下来也没用,那天晚上你来过之后,我已经把事情跟我大哥说了,你没办法把我带出中国。”
苏邑就知道她会告诉陈家,这也是他没有直接闯入寺庙把人带走,而是让鸢也把她骗下来的远远,他在一块巨石上坐下:“所以,我需要夫人配合。”
陈清婉冷笑一声,她配合他?
“带走夫人这么大一个人是不容易,但带走一个九岁孩子,却很简单。”苏邑话语轻轻,“藏在行李箱就可以。飞机查得严,船未必,我可以坐船去香港、泰国、老挝等等,离开大陆以后,哪怕是陈家,也抓不到我。”
顿了顿,他又说:“陈家是海上的龙王,我偏要从海上走,毕竟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家想不到,我还敢走海路。”
陈清婉听他款款而谈怎么绑架鸢也,再看到他腹部藏着的布条分明是鸢也的衣服剪出来的,更加愠怒:“是她救了你!”
苏邑脸上明显有过波澜,但很快有转开了头,冷着一张脸说:“所以我没有直接把她掳走,而是给了夫人选择的机会——你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带走她。”
这算什么选择?她怎么都不可能让鸢也陷入危险。
陈清婉后退了几步,扶着一棵树,腹部一阵坠疼,但在这疼痛里,她也想出来了,这个少年不是艾尔诺家的人,艾尔诺家的人要抓就抓鸢也,抓她没有用,但是他可以接受放了鸢也只抓她,这就代表,他不是冲着鸢也来的。
除了鸢也,她和艾尔诺家就没有别的瓜葛,她看着这个长发披肩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苏邑声音陡然跌入深渊:“沅晔害了我父亲,我要他付出代价。”
“沅晔……”陈清婉愣怔。
“我没想对夫人做什么,只是想借夫人这个筹码,和沅晔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