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鸢也完全不知道苏星邑对她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准确点说,是最近才明白过来。
过去十年,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偶尔有信息和电话往来,聊的也是无伤大雅的近况,他又大她七岁,老成稳重,和她的大表哥一样,在她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实在做不了就帮她做,一直如此。
陈清婉早逝,姜宏达厌恶她,她在这种从小没有父母教导的情况下没有长歪,多亏了这两位大家长。
感情就是一种很顺其自然的东西,不用特意去确定和强调,他就已经从恩人走到她亲人的位置。
她知道有句话叫“男女之间没有单纯的友谊”,她一直不以为然,她和顾久就是纯粹的好朋友。
她可以帮顾久挡住纠缠不休的前女友,也可以为了哄苏星邑消消气不远千里送上亲手做的两道菜,他们都是她的亲朋好友,他们对她好,她也对他们好,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相识于微时,他又一直是“长辈”的角色,使得她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在亲人的位置,从来没想过逾矩。
所以在知道他在背后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前,她根本没有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现在她刚刚颠覆十年来的认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就说了这样的话,鸢也心下更是乱做了一团。
这段沉默至少持续十分钟,鸢也才低声说:“我现在不想这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温消逝于天际,风里有青草甘苦的气息。
苏星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说起来鸢也也是一个混血儿,只是老教父本身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和陈清婉生下的她,容貌几乎看不出西方血统,那双眼睛漂亮又通透,像浸在岭南烟雨里的一弯浅月。
他伸手将她飞到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微凉的脸颊,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他像没察觉到似的,淡淡道:“起风了,回去吧。”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
虽然没有结果,但鸢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不存在。
她开始回避和苏星邑的接触,曾经她把他当做亲人时可以做的事情,都不再做了,又因为回归艾尔诺家,要接受HMVL董事会的考验,她离开了罗德里格斯家,开始满欧洲跑。
有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跟苏星邑联系过,是忙,也是有意拉开关系。
苏星邑也没有联系她,他知道她原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这层窗户纸捅破后,需要一个过程让她接受。
从亲人到情人。
冷却处理比紧追不舍要好。
……
再次见面是在那一年圣诞节,苏星邑刚忙完一个融资项目,十分疲累,刚想睡一会儿,就接到安莎的电话,听她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他当即就登上飞往巴黎的飞机。
他以为把安莎和比伯留在她身边,足够保障她的安全,怎么都没想到,最大的危险竟然是自己带给自己。
苏星邑下飞机后就匆匆赶完医院。
当时鸢也穿着条纹病号服靠坐在床头,眉头微皱,明明吃不下,但还是努力进食,黑发遮住她小半边脸,露出的鼻梁小巧又可怜,连那颗小痣的颜色都比以往淡去几分。
苏星邑很少动怒,看她这个样子,脸色实在是没办法好看。
鸢也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他浑身冷肃站在门口,就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安莎都告诉你了?”
苏星邑走了进去,扫过输液架,薄唇一抿,沉声问:“你不要命了?”
鸢也反倒觉得他夸张,不以为然地说:“我请了全法国最好的医生,他们有九成九的把握。”
“剩下的零点一呢?”苏星邑紧追不舍,就想问她做出这种决定,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只是相差几天而已,这个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鸢也语气轻松是哄着他,态度坚决是非要做,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苏星邑没有表情,转身离开病房,去找她的医生,将她的情况了解清楚,得到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答复后,方才将心落下几分。
他知道她的性子,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想反悔也来不及,终是道:“我陪着你。”
毕竟不是一个小手术,鸢也虽然坚定,但也不是不怕,他是她在异国他乡唯一信得过的人,她也是需要信念支撑的。
“那你,在门口等我。”
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
之后鸢也和苏星邑回到了苏黎世,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十和小十二。
有两个孩子在,鸢也和苏星邑的关系开始回暖,没再像过去大半年那样别扭和故意回避。
在苏黎世留了三个月后,鸢也又要离开了——她还得继续完成HMVL董事会的考验。
孩子才几个月大,没办法把他们带在身边,鸢也只能托付给苏星邑,平时忙里抽空打视频电话,一挤出时间就回去看孩子,她竭尽全力做好一个母亲,但孩子一岁多会说话时,第一句话,是Papa。
法语里,爸爸的意思。
苏星邑说不是他教的,但从第一句话之后,两个孩子对他的称呼就一直是Papa。
“等他们再长大些,一定会问爸爸在哪里,反正你都是要编谎话,倒不如就用这个现成的。”苏星邑抱起小十二,嘴角一个轻缓的弧度,“他们就是罗德里格斯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确实,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与其编造谎话说“爸爸死了”,“爸爸出远门了”,不如让他们认为苏星邑就是他们的爸爸,何况干爸也是Papa,不算谎言,孩子还能有一个健康的童年,两全其美。
鸢也采纳提议。
后来孩子长大了一些,苏星邑就经常带着他们到鸢也工作的地方,那么不爱出门的人,那两年里最频繁,连安娜都说,加起来的次数绝对大于苏星邑过去三十几年。
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多亏了他,鸢也才能经常见到孩子,孩子对她才没有那么陌生。
……
这两年来,鸢也一颗心除了装着孩子外,就只剩下一个执念,要到更高的地方去。
只有到更高的地方,她才能回去帮过去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她遇到了很多困难,苏星邑没有再像那十年一样帮助她,放任她自己去学,自己去做,就像他当初说过的一句话,她也要长大的,没有人能庇护她一辈子。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情,偶尔也会提点她,她是个聪明的学生,一点即通,开心得不行,装模作样地作揖:“多谢老师指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苏星邑一笑,将一个小礼盒放在她面前:“奖励你的。”
“你教我怎么处理问题,还送我礼物,我岂不是赚大发了?”鸢也笑着打开,看到了一个镶嵌满钻石的发夹,很漂亮,还很眼熟。
她愣了愣:“这个……”
苏星邑拿出来,夹在她的鬓侧:“我总觉得你会喜欢这个,但一直没有看你戴,想想可能是之前那个丢了,就又定制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