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我?打道回宫。
被?起了早床的何解忧堵在了门口。
按着他近来篡权后的作息,这个时辰要么是在前殿与他的小?朝廷商议国?事,要么是在书房一个人看书批奏折,绝不会浪费他的黄金早间站在门口充门神。
我?将自己稳住,面?上摆出和气生财的微笑?,“今日阳光明媚,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围众人为逃避炮灰的命运,全部垂头?侍立。
何解忧丝毫没有让开大?门的意思,眼皮斜斜一抬,“今日明媚与否不知,昨夜想必是明媚的。”
众人将头?垂得更低。
我?在晨风里站得凉飕飕,昂首便要强势穿过门神,大?步前行。到得近前,何解忧稍稍侧身,原以?为他良心发现舍得放我?过去。我?正悠然跨过门槛,一只手臂便被?他强力?拖拽着,闪身入了大?门。
后面?咣当一声,关门,放驸马。
我?在惯力?中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一只盘地狻猊大?铜炉,才刹住步子。袖里的加长版诏书滚了出来,摊了半截到地面?。我?正要弯身去捡,被?何解忧快一步抢了过去。
大?略过了一遍诏书后,何解忧凉凉一笑?,“老师文采果然无人能?及。”
“那你满意了吧?”我?掸掸袖口的烟灰,“何必对?本宫这么无礼。”
何解忧倏地合上诏书,一双电目扫过我?,“公主纡尊降贵夜宿天牢,还知道无礼两个字怎么写?礼法在你们眼里,又是什么东西呢?”
“礼法么,自然不是东西。”我?给自己衣衫理顺了,气定神闲道,“驸马僭越的时候,想过这不是东西的礼法么?”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过如此罢了。
他冷眼望着我?,面?上极度的阴晴不定,“好,待他做了山中宰相,我?再教你妇道两个字怎么写。”
门再咣当一声后,殿内只剩了我?。
虽然,礼法真不是什么东西,但是,本宫昨夜还真是没有太明媚。
不过是字面?意义的留宿罢了,一点内涵的意思都没有。
何解忧倒是小?瞧了他的恩师,他岂是这种?急在一时的人?本宫又岂是这种?吃热豆腐的人?
虽然其实不大?好吃到嘴就是。
彼时简拾遗没收了我?的宵夜,原以?为他是要用自己来替换我?的宵夜,却还是我?思虑过度了。当他在我?身后躺下,许久约莫是趁我?入睡了,才搂了一只手过来,慢慢收拢。我?便快速入睡,呼吸平缓,静待事态发展。
事态发展到他贴着我?脑袋一起入睡,呼吸平缓。我?竟然也没有在心内悲叹,相反却有一种?满足感自心涧缓缓生出,心底柔软成了一团棉花,软着软着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非君非臣的,旁人必有诸多传言,何解忧自然能?第一时间得知。虽然他这驸马当得有名无实,但只要有个名头?在,一般人总还是会想要保持一定的光鲜度和纯洁度。如今我?公然败坏他的声誉,那他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果然我?再度被?禁足了。
自我?从天牢回来,他就尽量跟我?保持一定的疏离间距,我?才得以?护住藏在心口的先?帝诏书。只是日夜这么护着,总会夜长梦多,身边又没个亲信。
愁苦了几日,终于来了个故人。
扶桑使者归国?的日子到了,御镜来辞行。
纵然再迟钝,这异国?王子也感觉到了长安天空上笼罩的诡异气氛,对?我?表示了深刻的同情。趁侍女泡茶的间隙,御镜左右环顾,生怕别人不知他要做贼。
“公主若不嫌弃,小?王可以?带花小?姐回扶桑。”御镜挤了挤眉,一派“我?有阴阳师在手”的自信。
我?待侍女走近了,才叹息道:“本宫生死?不离大?曜,不离长安。”
御镜顿时忧愁暗恨生,“小?王再难见公主一面?。”蹙眉思索一阵,欣然提议:“本王因介入大?曜宫斗,肉身被?扣押,使节团连夜逃回扶桑,何如?”
我?表情凝重,“大?曜本就硝烟不断,亲王殿下还要为我?朝东海引入战火?”
御镜不气馁,又接连提了十个主意,主旨就是他要留在长安讨老婆,官方说?法是被?扣为质,忍辱负重背国?离乡。这般胡搅蛮缠了一个半时辰,侍女们一个个暗自取笑?,深觉此货不足为虑。如此拖延至晚饭时分,侍女们换岗时刻,我?成功将遗诏拍进御镜衣襟内。
“本宫性命所托,千万交给一人!”
御镜挥泪而别,“小?王还会再回来的。”
※
转眼五日期限将尽。还政大?典的前一夜,后宫大?火。
深夜,凤寰宫寝殿,火舌吞噬一切,热浪滚滚。
宫中乱作一片,宫女太监提着木桶救火,不过是杯水车薪。何解忧连夜赶来,往内硬闯。
众人阻拦,“驸马不可呀!”
终是让他闯了进来,在一个角落处把我?拽了出去。难为他千钧一发之际还认得出熏黑了的本宫。
众人拿水扑灭了我?们身上的火苗,何解忧举过一块湿毛巾,在我?脸上揉了几把,仔细一看,确实是我?,才转身指挥灭火大?队有序进行。
我?被?安顿在一边补水,内服外敷。几千宫人被?召集起来灭火,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不过凤寰宫已是废墟一片了。
众人扼腕这煌煌宫殿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有人揣测还政前夜天降大?火恐是大?凶之兆。
何解忧脸色很是不好看,勒令速查失火原因。
我?在他们身后捧着一碗水喝得淡定。要是他们知道,这火是我?放的,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废了我?这名存实亡的监国?公主。
闹了大?半宿,宫中才平静下来。中心事件很快从大?火转移到天明后的大?典上,火烧凤寰去旧迎新,大?吉。
我?在废宫前做最后的凭吊,并向已故的父皇致歉,这座耗尽匠人心血的大?宫就这么毁在我?手里了。俯身摸一摸烧焦的瓦片,犹带余温。
何解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我?身旁,语声飘渺:“那时你呆在火中央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