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捡来一个木桩,坐在药田里望月。
饭食用过之后出门消食,徒孙们个个帮忙收拾饭后的一片狼藉。一日之中的热闹和忙碌在夜色入幕后回归清净,相比凉爽些的山间也透着丝丝凉意。
又一日。
小妮看着月下孤影,提着后山存着酒壶过去。自己挪着木桩坐在身侧,“这是师弟存的,放在后面和冬日里的冷酒一样。”
羲和接过,“你还喝酒?”
“过年的时候喝一点,不过不好喝。”小妮皱了皱眉。
“不会喝是好事。”
日往月来,品出酒好坏的羲和觉得还是不喝的好。不然心底里但凡有点起伏,就很容易想起它,心生依赖。
只是她以前偶尔便喝两口,如今却说不喝才好,小妮失笑。
两人紧挨并坐,仰头看着夏日月色。
闪烁星星或大或小,皎月半圆明亮。繁茂枝叶丛丛相连,让月亮看不到下处有什么。唯有鬼谷平地屋舍,边处林木枝丫伸展似是秋收时的稻草人。借着月光,在地上摇曳生姿,婆娑起舞,沙沙作响。
羲和想着是小妮带来的酒,索性解开嘴塞,仰头痛饮一口。
冷酒贴心,凉快的从嘴里凉到了肚子四处,不消多时便通体爽快。
羲和露出几分惬意笑容,“这酒不错。”
“是我和师兄酿的,还有药酒。等姐姐有时间了,可以去看看。”
“你如今有武艺还会酿酒,王诩待你还算用心。”羲和欣然点头,而后一顿,“师兄?”
小妮有些羞涩的呵呵笑,“是我太笨,武艺不及他。后来有姐姐留下的书简,再跟着他学了河图和奇门遁甲,所以私底下的时候我都叫他师兄。”
羲和白眼,“没志气。”
“本来师兄就比我老,叫他师兄也不吃亏。”
小妮不以为然,反而自诩聪慧的哼了一声,“姐姐不是说过要学会审时度势吗?每回我叫他师弟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自从叫他师兄,待我也好了许多。”
回想二徒弟那个绝不吃亏,暗地里还要占她便宜的性子,羲和无奈摇头,又唏嘘的伸手去摸小妮的头,很是唏嘘,“懂得察言观色,是为师不好。”
羲和说的老气横秋,小妮看着那张十四年里丝毫没有变老的面容,觉得还不如养生有道的师兄看着稳重有气质。
不过这毕竟是师傅,小妮笑着解释,“师兄对我很好。”
“私底下我不论,可你是我大弟子,这辈子都是。”
“我知道。”
夜风拂起几许,羲和收回手。她方才摸到了发髻,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乱。好在夜里不必计较这些,她仰头看望又饮下一口,“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如今屋舍无空,今夜姐姐和我一起住。”
“姓白的呢?”
“不要他了。”
小妮歪头,紧紧地抱住羲和,“有师傅在,还要他做什么?”
她一句话哄得羲和躺在那夫妻共眠两载的床上,“你真不怪我?”
“我只是担心,怕姐姐有个万一。”
“……”
两位不似师徒的师徒说了半宿话,却都没有像重逢时的失态。羲和自认没有什么好说的,便把话头丢给小妮。听着她诉说着十四载寻她,又与白孙相知的事情。白孙性子好,说什么都让着小妮。如今师傅找到,小妮挑着好笑的来说,抱着羲和嬉笑着抵足而眠。
次日醒来被嫌弃的白孙敲门而来。羲和坐在梳妆几前睡眼惺忪,眼看着小妮笑着从木盒里翻出白孙的衣带递出去后回来继续为她梳发。
“……”
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但不论怎么说,成家后的小妮擅长梳发挽髻,手指纤长灵巧的头上纷飞给她梳了个少女高髻。
羲和看着头上松松发髻,虽然小妮说梳的紧实,她却小步行走生怕被颠散了。待到饭后去旁听课堂的时候,看见上面挂着的画像时更觉得如此。平心而论王诩之画着实不错,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但挂在上面,还有下角的祭词很刺眼。
谁家会把这样庄重的画像挂在学堂,而非庙堂?
王诩之心,难言指责。
羲和不得不以恶劣的念头去猜忌她,更重要的是徒孙们都格外讨好她。
晨起一出门,孙伯灵与庞涓二人就送来饭食,又恭恭敬敬的将她旁坐的木几擦干净再送来新一些的蒲团让她入座。
满门师兄弟看着两人谄媚眼色,尽都侧目唏嘘。
但是孝敬师祖是一种诸夏传统美德,也十分符合周礼。羲和对于周礼表以褒奖的人很是受用,她对新入门的徒孙中也就这二人眼熟些,伸手摸了摸头。
“好孩子。”
孙伯灵和庞涓高兴的弯了眉眼,想到白孙大师兄所言,当即跪下问道,“徒孙想要拜学武艺,不知师祖可能相授?”
“我有事要出门,眼下只能教你们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