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躺在草床上眨着眼,羲和将粮草和水送到面前,它才勉强的吃了两口。
圆滚滚见此依葫芦画瓢的也如此,它手要短笨一些,捧着一大堆到面前,再轻轻地往前推去。
羲和坐在马厩草地上,吉量与圆滚滚一左一右的陪着小红。
她们耐心的陪着,劝着,起初是有用的。
后来就不吃了。
羲和手心轻轻抚摸那一身红,颜色已经不像她记忆中那样鲜亮如火了。她坐在一旁,看着抱着竹子呆望小红的圆滚滚,忽然想到好像在半年以前,这小东西就几乎是驻扎在马厩和后院里。
小红也从那时,几乎不往后山里跑。
“累了?”
浓密的红色睫毛依旧俊俏,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看她。
只是没有哼声或摇头。
羲和忍不住想要抱它,又怕自己没有轻重,心下不知怎的,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安慰它。
“睡吧。”
小红眨着眼看她,羲和便耐心陪着,很快它就熬不住的阖眸随了。
羲和看它喘吸清浅,有些苦恼。
她大约知道是怎么了,但她那点医术放在马身上,术业不专攻自然心中难安。
思来想去,套上辇车驾着吉量,下山拐来个医者。
一路上颠簸着急,医者面色如土的被揭开障目布条,见到张牙舞爪的圆滚滚惊退一步,回首又是面如死水气势胁迫逼人的羲和。
医者是医兽的,他抖着腿医诊,最终摇了摇头,“这马太老了。”
丢他下山的时候,羲和重新数了日子。她虽然后来不再记数,但是每年年节村人上山祭拜,大雪纷飞见到一次则是一年。
她大约见了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八年……
羲和只能每天把马厩打扫干净,割下新鲜粮草再换上干净的水。
但这都在半夜里进了吉量的肚子。
小红仍然不吃,有一日忽然起来要去后山。羲和当时不明,就见吉量跑上去阻拦。
如此三次,小红彻底在马厩里柔顺冬眠般。
圆滚滚把粮草和零食嫩竹都给它,结果仍旧便宜了吉量,气的圆滚滚嚎叫的跑进山中不见踪影。
许是看到心疼如亲儿子的圆滚滚不高兴,次日醒来时小红竟然乖觉的吃着粮草,见到羲和还高兴的围着转两圈,习惯的伸出头来蹭了蹭。
它精神很好,还在粮草土边吃了几口。
圆滚滚咬着一块满是血肉的大腿肉,丢到小红面前,高兴的抱它大腿,为它的康复而欢喜。
羲和在旁看着,落在地上的生肉被吉量的后蹄子撅走,这才让圆滚滚眼神挪了一下,对着吉量呲牙张爪。
看似恢复的如初的小红低头,蹄子在地面上随意的踩了两下。
生肉自然不可能给它吃,羲和放在灶房里炖煮,小红则是门前看着它。
“来。”
羲和坐在后院的石头旁,她为了自己住的舒服,前后的树林不是开荒就是挪动腾出来。她面向午后的朝日,没有去睡树上的吊床,看着着右侧随风摇曳的粮草黍稻。
小红睡在她的身侧。
羲和将头靠过去,手臂张揽那油亮的马脖,温柔的顺着它的鬃毛轻抚,一下又一下。
她当年想要养马,一是吉量的血统同类实在俊俏夺目,二是吉量的母亲曾温顺的看着她,让她近身抚摸过。
那修长俊俏的身形,精壮血肉下紧实的肌肉,触手是微不可查的小绒毛。再靠近一点,还能梳理那漂亮的红鬃。
马儿若是精心饲养,不论品种高低都会成为百里挑一的骏马。
羲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身后是圆滚滚的怒吼声,不多时吉量甩开了它独自睡在了一旁。贴着那油滑的脖子,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气息喘息。
小红的喘息有些重,它指着长脖子看了四周后又回躺下来。
“谢谢你。”
嘴边一声呢喃低语,伴着夕阳黄昏时,气息渐渐地放缓平静,直到那精壮温暖的感觉散去。
用马的年龄算来,小红是高寿离去,算是喜丧。
羲和没什么避讳的,就近挖开一处大坑,将小红入土为安。那晦暗不再光鲜的毛发身形,在深色湿润的泥土中渐渐淹没。
回过神来的圆滚滚蹲在一旁,羲和每铲一块土,它就仰着脖子哭嚎一声。
羲和从来没见过熊猫哭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倒是老气横秋的吉量在旁打着喷嚏,除了默不吭声外,似乎和平常一样。
生肉早在盆里炖成软烂的熟肉,夜色里羲和在屋舍四周挂在白灯笼,将肉端在新坟前,伴着圆滚滚嘶哑的鬼哭狼嚎,蓦地一笑。
她当初死的时候,耶娘虽然伤心,但应该不会像它那样。
当年竭尽全力醒来,强忍困意。她看见的是一辈子有悲有喜,走过一路大风大浪后生死看淡的姬离春。但那只是她以为的,就如她以为可以亲手送姬离春一程,也算是圆满了两人的缘分。
但最后也只是她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