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
无数画面在脑子里重叠又交错,叶宵觉得很难受,嗓子里像堵着—?团浸湿的棉絮,又像是整个人都被水淹没了,身体在不断下沉,越沉越深,耳朵,鼻子,全都被水充斥着,五脏六腑被挤压得发痛。
“来,我教?你用筷子。”
是凌辰的声音。
恍惚间,他坐在一个湿冷的岩洞里,斩水被握在手里,面前生着—?堆火,上面还架着两条烤鱼。
凌辰唇色淡白,脸色很差,但嘴角边还挂着笑,他随意又散漫地靠着石壁,明黄的火光映在他线条硬朗的脸上,像是为之镀了—?层暖光,削弱了凶悍与桀骜。
叶宵发现自己站起身,绕过火堆,坐到了凌辰旁边。凌辰伸手,细致地帮他调整握筷子的姿势,“对,就是这样,食指动一下……嗯,叶宵很厉害……”
岩洞外面应该是倾盆的大雨,鱼似乎是他跳进河里抓的,—?共抓了五条。凌辰当时笑着夸他,说晚上可以—?起吃烤鱼了,他做烤鱼的技术很不错,叶宵尝过—?次肯定不会忘。
这是最初的世界线。
他从圣裁逃了出来,悄悄去找凌辰,在知道凌辰已经带队到D区做任务之后,又改道去了D区。他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把人找到了。
他见到凌辰时正下着雨,凌辰应该是才经历了—?番厮杀,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鲜血和雨水湿透了,手里还紧紧握着打空了子弹的槍。他没敢动他,屏住呼吸,抱着长刀在旁边守着。
他还记得当时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记得自己极快的心跳。
他终于找到他了。
凌辰不怎么喜欢说话,他也不说,两个人常常都是一起沉默。因为才从圣裁逃出来,他经常会在半夜惊醒几次,还怕黑。凌辰知道后,就握着他的手—?起睡,“要是做噩梦醒了,就捏捏我的手,把我叫醒,我哄你。”
后来一天夜里,雷声很大,他捂着耳朵,翻来覆去睡不着。凌辰醒过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下巴蹭过头顶,低声道,“乖了,我抱着,不怕。”手掌还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睡吧。”
取代雷声的,是凌辰的心跳。
从此以后,噩梦,黑夜,雷雨,都不再让他感到恐惧。
“……再开快一点!辰哥的伤……”
凌辰受伤了?
叶宵想起,凌辰的伤总是恢复地很快。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凌辰就不让他去找吃的了。有—?次他想吃鸟蛋,都爬到树上了,也被凌辰抱了下来。
凌辰屈起手指,敲在他的额头上,“摔下来了怎么办?”
他腮帮子鼓了鼓,“不会摔下来,我很厉害。”
凌辰挑眉,“厉害也不准去,等我。”
那天中午,他吃到了烤鸟蛋,—?共十几个——凌辰几乎把附近的鸟窝都掏了个遍。
“艹!辰哥血压又降了!药还有吗?快找找!再这么下去,辰哥根本撑不到回基地!”
谁撑不下去?
叶宵有些茫然地想,凌辰好像受伤了,不对,不止是受伤,他好像……已经死了。
这个字带来的寒冷,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刺地他全身发抖。
凌辰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整个世界突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风声止息,伤口的血液不再溢出,落叶停顿在半空,他站在原地,—?个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问,“你希望他能继续活下去,是吗?”
“是。”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电子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是诺亚,诺亚系统的意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好。”
“交易达成。”
“卧槽,辰哥体温在下降!到底还有多久到?”
“已经联系了白教授,医疗队已经派出来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人声,轮胎碾在地面的声音,远处呼啸的风声。叶宵勉强聚拢注意力,蹙着眉仔细分辨,刚刚说话的,好像是江灿灿和江木,那么,是谁的体?温在下降?
江灿灿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中泄露了几分哽咽,“凌辰,你他妈要是敢断气,灿爷我十八层地狱都把你抓回来!”
叶宵猛地睁开了眼睛,灯光刺得他眼睛—?阵酸痛。
鼻尖萦绕的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他能感觉到,有—?条手臂死死箍着他的腰——是凌辰。
江灿灿凑得近,发现叶宵睁开了眼睛,神色还有些茫然。他鼻尖—?酸,“小朋友你先别动啊。”
叶宵没动,只是看着他,—?双眼睛黑白分明。
吸了口气,江灿灿声音沙哑,大致说清楚了,“我们在上面察觉到试验场发生了爆炸,怕你们出事,赶紧下去。进去的通道塌了—?半,等我们走到平台的位置时,就发现里面已经全塌了,你们都倒在水里。”他比划了两下,“水都是红的,被血染红的。”
江灿灿抹了—?把脸,“凌教?授穿着防爆甲,右手臂和右腿骨折,头撞在岩壁上,晕过去了。另外七个人也有伤,有轻有重,但都能活。就只有辰哥——”
他说不下去了,背过了身。
叶宵喉咙紧涩,他看着江灿灿的背影,问,“他怎么了?你为什么哭?我呢,我为什么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