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积着云,之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被完全挡住了。凌辰套着迷彩裤的长腿跨开,高帮军靴扎着裤脚,姿势随意地坐在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上。
他嘴里叼了根草,挺耐心地等江木看完自己传过去的文件——关于叶宵的资料。
花五分钟仔细看完,江木表情没明显的变化,也没说话。
凌辰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知道老子当时为什么心态崩了吧?”他弯腰从地上折了几根草茎,掐去头尾,除掉多余的叶子,手指灵活地动了起来,一边语气平淡地叙述,
“六岁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父母不详。六岁那年通过基因筛选,被银刃组织送到了训练基地,期间经历不明。他十五岁,老子正好带着人把银刃端了。银刃没了之后,他被人带进了圣裁,期间经历同样不明。今年六月,突然出现在四区,然后只身一人进了D区,几天后,在我们对上骷髅狼时,出手救了我们。”
“很像圣裁特意派出来的人,冲着我们,目标明确,有备而来,对不对。”凌辰手指的动作停下来,他沉默了几秒,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但老子还是想相信他。”
凌辰的字典里,很少有“信任”这两个字。
他之所以会在十九岁临危受命,接任二部总指挥,就是因为他跟着前任指挥梁令出任务时,内部出了叛徒,他们被卖了。
当时二部一共出动了二十七个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了十一个。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满身满脸全是血的梁令,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下了一道命令——带着你的战友、你的兄弟、你的下属冲出去,别回头!别回头!
他做到了,没有回头。
堪称惨烈的教训让他清楚,你付出的信任,往往收获的,会是狠狠扎回来的一刀。
“他在银刃和圣裁的那段时间,都是经历不明,所以不能过早下定论。”江木看着逐渐在凌辰手中成型的草编小灯笼,没有再多话,只是重复了一遍在研究所里发给凌辰的那句话,“他有多看重你,你自己知道。”
凌辰隔了几秒才回应,“嗯。”
所以他暂时选择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这边江灿灿和叶宵的天还没聊完。
“……我和小木都是第一军校毕业的,优秀毕业生!我是单兵作战系,他是信息技术系。快毕业的时候,二部不是来选人吗,我和小木就被选上了。不得不感叹,辰哥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幽幽地叹气,“唯一没想到的是,我一个长相帅气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进了二部之后,生生被逼成了一个相声演员!”
叶宵被逗笑了,他单手撑着下巴,点了两下头,已经半干的头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凌辰走过去,顺手撸了一把叶宵的头发,等人仰起脸看过来,他把手里新编好的小灯笼递过去,“给你的。”
原本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安静听江灿灿说话的叶宵,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伸手接过小灯笼,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似乎太惊喜,说话都不清楚,“是……是给我……”
“嘘,乖了,就是给你的。”凌辰双手插回口袋里,站姿很松散,半点没有攻击性,闲散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江灿灿踊跃回答,“在聊辰哥你三年前遇见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单身二十七载,唯一一段有粉红色泡泡的记忆!”
凌辰下意识地看叶宵,发现他垂着眼睫在玩儿草编小灯笼,分辨不清表情。心里莫名就有些心虚,烦躁感涌起来,凌辰皱着眉,语气不太好,“什么小姑娘?忘了。”
叶宵拿着小灯笼的手一顿,心口的位置突然有些难受。
已经忘了啊。
吃过午饭,四个人趁着天还没黑,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开会。凌辰手里翻着军刀锻炼手指的灵活度,江灿灿又拿着破布条擦K57的槍管,叶宵捧着草编小灯笼发呆,只有江木表情坐姿都正正经经。
“第一点,关于研究所。从最后导出的资料来看,这家研究所已经掌握了比较基本的基因融合技术。至于在研究所荒废后,后续研究是否还在继续推进,暂且无法判定。我只能说,如果后续研究在继续,那么,成功存活下来的实验品将会非常危险。”
凌辰“嗯”了一声,“给指挥中心打个报告上去,让他们那边派人去查。”
“是。”江木语气没什么变化,开始说第二点,“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研究所并非单纯地从事生物基因研究,这个怀疑在总处理器中的一份资料里得到了证实。在破解了保密文件后,我发现这个实验室的核心研究方向,是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而这份文件的提交对象是银刃组织。所以我怀疑,这个研究所是归银刃所有的。”
凌辰抬眼看过去,“提高单兵作战能力?是指螳螂人那样的?”
江木:“是的。”
江灿灿忍不住爆了粗口,“灿爷我真是活久见了!他妈的再这么搞,这世界真的要玩儿完!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快完了!”
江木没接他的话,继续分析道,“银刃在被辰哥带人捣毁之前,是仅次于圣裁的第二大组织,明面上是做雇佣兵生意和暗杀生意,插手基因融合实验在逻辑上没有问题。”
叶宵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着草编小灯笼的手有些发抖。
凌辰视线从他指尖扫过去,对江木说,“嗯,提交报告的时候,把这段内容也加上去。”也就是说,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先到这里。
他又吩咐,“小木把前往第四个坐标点的路线图做出来,今晚都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有问题吗?没问题就散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凌辰清点完食物和弹药,身形利落地跳下后车厢,落地后往四面看了看,没见到人,他拧着眉心,拿脚踹了踹江灿灿的小腿,“人呢?”
江灿灿正捡了石子拉着江木下五子棋,水平稀烂还分外专心,眼都不抬地回答,“你问小朋友啊?刚刚我看见他在往四点位方向走,应该没走多远。他好像心情有点不好,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不要去打扰他,青春期的小朋友总会有说不出来的忧郁。”
凌辰想到九岁的代沟,“啧”了一声,倒回去车上拿了盏手提的野外照明灯,这才晃晃悠悠地往江灿灿指的方向走。
叶宵正坐在一棵老树粗壮的树枝上,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提着小灯笼在发呆。听见动静,他低下头,惊讶地看着站在树下的凌辰,“你……你怎么来了?”
“来哄你啊。”凌辰动作敏捷地上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