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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钱21(2 / 2)


改动的医嘱不多,她很快就抄写完毕了。再看看今天的主任查房记录,发现王大夫洋洋洒洒地写了有大半页,她一字不漏地先抄了下来。心里猜测王大夫一定是被向主任骂得狗血淋头,无处发泄,便在主任查房记录上“坑”向主任了。

如果断指能成活,即便是挨骂,估计王大夫也是很开心的吧。李敏这边才合上病历,那边小护士就给王大夫打了电话。

“李大夫,来了啊。看了今天的主任查房没?”王大夫笑得春风得意。

“才看完。你厉害啊。不,是你们主任厉害。这查房,比医大的教授都严谨、高深。”李敏赞了一句王大夫写的主任查房,果然在他脸上看到如意的、得偿所愿的笑容。

“走,跟我去看看患者。上午打开了,这会儿我就不打开给你看了。明天上午早点儿来来。”

“行啊。谢谢你啊。”

“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把血管吻合的好,我们主任今天能把我踢到急诊去。”王大夫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俩人进病室,那憨憨的患者用健手捏着一叠利是封,大大小小、厚薄不同。

“王大夫、李大夫。”他倒知道招呼人。这智商应该到80了吧。

背对着门坐着的患者父亲立即站起来说:“王大夫、李大夫来啦。我儿子他挺好的,没敢动左手。”

患者坐在床上,打了石膏托的左手,包着羽绒服放在支起来的左膝上。他略略苦着脸说:“疼。”

“那再给你一个。”他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利是封递给他,他立即裂开嘴、得意地笑出声来。“骗你的,不疼的。”

王大夫憋着笑,假装没看到他们父子俩的互动。他把羽绒服打开,让李敏看了看包扎得严实的左手,然后立即又包上了。叮嘱父子俩说:“这两天我不过来给你活动这个手指头,你自己别动这手啊。”

“是,是。”

上午向主任查房,虽然把王大夫劈头盖脑地大骂了一顿,但是看完伤指后也说局部温度正常、血液循环看起来还不错。这正常和不错的评语,落在患者父亲耳朵里,自然就是眼前这俩年轻大夫给接得好了。

“谢谢你们啊。”

“不客气。有事儿就去找我,我都在科里的。晚饭前后我会来看他的。”

“好好,谢谢。”

俩人出了病房,王大夫笑着对李敏说:“下回有断指的需要再植,我还找你搭台,怎么样?”

“行啊。反正你们主任也不会到十二楼骂我的。”

王大夫听了李敏的表态,立即笑成了眯眯眼:“随便他骂,只要认了我可以开展这个手术就行。”停了一下他又说:“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管什么手术他都要把在手里,还当省院骨科是五年前啊。”

“你想造反可别拉上我。我胆小。”李敏认真地对王大夫说:“你这么多话,我该帮你把上下唇做个吻合术了。”

“好好,我不说了。”王大夫立即双手合什告饶。“咱们闷声发大财。恭喜发财!”他用合什的双手摇动了几次,好像是在庙里拜菩萨一样地晃动,然后咧着嘴笑出一点儿声来。他似乎看到断指在自己眼前和四位领袖的头像一起铺出来的金光大道。

“恭喜发财。”李敏笑着回了他一句就往电梯间走。“这患者你可看好了啊。”

“你放心,我们科的断指再植,十个里有八个是我看着术后的。我看的术后都是百分百的成活率。”王大夫这时不为自己只能管床看患者委屈了。“再说你吻合的血管比向主任数量多、吻合的还更细致。哎,李敏,你这手艺怎么练出来的?”

“想听真话?”李敏停下脚步,按下电梯键。

“那自然了,我请你喝酒,拜师酒。不,等你结婚时给你送份大礼。”王大夫的态度非常诚恳。

李敏笑着说:“那就告诉你了。说穿了就是一种感觉。看在眼里的血管,立即就能有从何处下针、要缝多少针的概念。

我很小就开始做针线活,我会绣花、纳鞋底,可能对出入针、针距天生敏感吧,对怎么把两块碎布缝到一起能好看,也有很多实际的练习。小时候玩的口袋,我可以缝出来指肚大小、花色不同的均匀四面体。里面装上小米,充当玩嘎啦咔的替代物。”

“嘎啦咔啊。”王大夫记得那东西。冬天的时候,小姑娘坐在炕上抓着玩的。他看看李敏比划的指肚问:“你那时候多大?”

“上小学之前。”李敏坏笑:“你想达到我这样,有得你练的。那就是一种感觉。我纳鞋底的时候力气不够,是用克丝钳子夹着针使劲的。如果方向不对,可能就把针别断了。要的是一个巧劲儿。和用持针器算是有关联吧。”

王大夫频频点头道:“果然谁的光鲜后面,都有不为人知的练习。我没上学的时候尽风跑着玩了。”

李敏笑着按住电梯门,摆出一幅鼓励他的态度说:“现在努力也不晚。三五年足够了。我上初中以后没怎么动针线干活了。”

“谢谢你啊。”王大夫朝着快合上的电梯门里喊了一句。他决心从缝碎布开始练习。不就手感、针感嘛,不信自己练不出来。

*

李敏一路心情愉快地往回走。她认为骨科的大手术,自己因为性别原因,天生的力气不足不敢去想,小手术还是应该能有所涉猎。像与王大夫合作做断指再植就挺不错的。已经考完试了,还有半年的时间做住院总,自己得把这剩下的半年时间好好用起来。

就不知道王大夫能不能抗住向主任的压力了。

万一他扛不住向主任,自己是不是要撺掇他去找陈文强说说呢?陈文强编排值班小组的目的之一,就是有急诊手术时,住院总、当天夜班的副主任医师和值班大夫能处理的、就不要找各科主任来医院,好保证第二天的医疗质量。

李敏是这么想的,骨科王大夫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打定主意,遇到断指再植的就直接找李敏搭台做,拼着被向主任撵走,也要借此机会掌握、握牢断指再植这个项目。大不了去找陈院长,以后去十一楼跟着张正杰干算了。

*

午休过后的时间点,范主任打电话给舒院长。

“老舒,你家里方便吗?过去给你拜个年。”

“方便。你过来吧。”

舒院长撂下电话就对老伴儿说:“老范一会儿要过来坐坐。”

“那我给小尹打个电话,我们先走?”

“不用。她就是有事儿,也不会在咱们这儿多坐的。咱们一起过去,省得司机还得跑两趟。”

两家住在的相邻单元,没多会儿的功夫,范主任提着一袋南京的桂花鸭过来了。

“二冬带回来的,大家伙都尝个鲜。让老楚拆开摆盘就行了。”

“哎呦,这可得谢谢你家二冬了,他有心了。老楚,你来拿一下,一会儿想着带过去。二冬学得怎样?马上就毕业了。”舒院长见范主任进来就提吴冬,便顺着吴冬聊下去。要说的事儿与吴冬有关?

“还行,勉强算是不错吧。我这两天在家考校他不少次,出去这一年多还是明白事儿了。”

“那就好啊。不过哪有你这样大过年的考孩子功课,怎么也得过了初五吧。”

“唉,别提了。我也不愿意考他,这不是和他媳妇怄气么!我不往他身上使劲,我还能说那怀着孩子的不成。真真气死我了。”

原来是与吴冬的媳妇不痛快了。但是老范何时成了婆婆妈妈的人了?舒院长一时没接话,笑着看范主任,等她自己往下说。

老楚把鸭子塞进袋子里,听见这话抬头,略微诧异地问:“小凤那孩子看着挺好的,你也是个好脾气的婆婆,你俩怎么能怄上气了?”

范主任长叹一声说:“说出来,我都怕你俩笑话的。她父母要换楼房住,还要买他弟弟工作的医院附近的房子。几次写信催她、让她把那一室一厅卖了。

她挺了几个月,没招儿了就找李敏商量。我看李敏倒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家劝她说当初唐书记做她工作、她都没给唐书记面子,这回把房子卖给罗主任的那个研究生,不是让唐书记心里不痛快嘛。还劝她和我商量。

老舒,老楚,你俩看看,人家和她是同学,这多懂事儿!”

老楚替舒院长说话道:“是这么个理。罗主任的那个研究生还没毕业呢,她也不是咱们省院的职工。再说她那套房子,现在可不能动了。他们一起分来的男同学,人家有够晚婚年龄的了,给哪个不给哪个啊?老唐这时候可不会愿意沾手了。”

舒院长点头说:“是啊。那房子不能动了。”

范主任点点头说:“还好小凤听劝,没私下把房子卖给那研究生。不然可不是在院里制造矛盾了吗。但我们家的那孩子是个心思重的,把面子看得什么似的,回家不仅没跟我说这事儿,反倒跟医药代表借了3000块钱,凑了个整数给娘家邮回去了。这就是年前上周的事儿。”

舒院长和老楚都配合着范主任的唠叨有些动容。

“三十那天小两口为这事儿唧唧,闹到我请了妇产科老李过来看。我和老吴还以为她是扫雪累着了、或是二冬年轻不懂事儿。

后来二冬陪着她跟我说这事儿,这把我气得啊,我这心到现在还直抖。有心说二冬几句吧,他是被我打发出去学习的。

唉!这媳妇啊,让人难言。我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可就是没想到她家还要她供养。愁人啊。”

“冷小凤她家孩子不是大学都毕业了吗?过两年也就好了。”老楚劝范主任一句。

“二冬心急不下与我。他这二十来年不是贪恋集邮嘛,他想补上结婚卖邮票的窟窿。趁着放寒假就跑去上海了。要是放假就直接回来,也就没这事儿了。”

舒院长听到这儿是明白范主任过来的意思了。他微微点头劝范主任道:“孩子才出校门,没有社会经验、遇事儿不知深浅。你别急,慢慢教导就是了。我看她在业务上还是很努力的。”

范主任见舒院长转到冷小凤的业务上了,就笑着说:“业务她倒知道努力,老吴也抓得紧着呢。看我,大过年的和你们叨叨这些。哎呀,都这时候了,你要过那边了吧?”

“不急不急。老楚,你把前几天才得的茉莉花茶给老范拿着,老吴喜欢那口。”

“我都准备出来了。还想着这几天抽空儿给你送去呢。老舒他哥哥托人带来的。”楚主任把刚才拿在手里的袋子递给范主任。

“那可让你们费心了。”范主任不客气地接过东西,起身往外走。“我还得回去伺候我家说不得的那位。这年过得……”

老楚送她往外走,嘴里劝她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厉害,你可不能真跟儿媳妇生气啊。不看别的,也得看她肚子里的孙子啊。”

关上门,老楚对舒院长说:“这冷小凤的胆子也太大了。谁的钱都敢借,这不是要往死里坑老范嘛。”

“所以她给你送鸭子来了。”舒院长笑笑。但是那笑容就不那么招人待见了。俩口子三十年相处,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奈,看出来对方的意图。

“让我跟小尹说?”楚主任瞪大眼睛,有点生气地抱怨:“当我是那些长舌妇啊!呱呱呱地替她宣传婆媳失和?”

“你不能这么想老范。她这些年跟着我鞍前马后的,没她我这些年的工作也不能这么顺利,你想想是不是?这就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事儿,大家都有那么一个底儿,背书罢了。”

楚主任还是有点儿不高兴。

“你就当是为了我。”舒院长耐心相劝。“你想想她出事儿了,对我能有什么好儿?换一个药剂科主任?是不是唐书记她家老萧最可能接任的。

你别看唐丽现在班子里附和老陈,那是她没有能靠过去的地方。你等她家老萧真当了药剂科主任,掌握了咱们省院的活钱……怕是班子就将变成三伙了。

那对我绝对是一种妨碍,对老陈或许就是极大的掣肘。”舒院长说得比较慢,给老伴儿留出了足够的思考余地。

“要是老陈接得不顺利,我就不能全力以赴在西边的动迁上。”

沉默在舒院长老两口之间弥漫,许久之后,扒拉够水仙花的老楚开口了。“行啦。我明白了。我明天也与唐丽说说。”她还是应下了“呱呱呱”的差事。

“你跟小尹说就够了。不用给唐丽知道。那老萧啊,被老范压了十多年了。他要知道这事儿啊,他不会坐看的。”

舒院长意味深长的话,让老楚愣了一下。她接着说道:“怨不得我爸妈说我只能做专业技术岗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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