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皇上坐在养心殿内,指尖划过淡黄的纸张。
他知道江续跑了?,知道是周慎和他的手下杀害了?那群人,甚至知道,周赴去天牢中看过田健峰。
他什么都知道,但现在在这皇宫之中,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太后被害,田健峰被压入天牢,等新年一过就会被腰斩,而王家的军队远在京城之外,朝堂之中,除了?隆福那个阉人,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信谁。
周瑛苦笑一声。
自己坐在这皇位之上,是国家说?一不二的天子?,是无人敢反抗的九五之尊。
怎么到了?现在,却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找不出了?呢。
江续分明是自己送去监视周慎的,可?现在却双双倒戈,倒是成了?彼此的命。
周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样样想着,处处念着,如今连对方到底隐瞒自己多少,都是个未知的事情?。
更别说?被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田健峰。
到底是为什么。
他自称寡人,到最后,却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周瑛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但是还好,他还有这皇位,他依然是皇帝。
他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唯一属于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新春过了?不久,周慎便开始着手联系西部?和中原的兵力,时刻准备剑指京城,而江续则是打?理府中上下。
一人主内,一人主外,夫妻俩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未过两日,江续接到了?江咏从西部?发来的信笺。
“哥哥在信上说?,自己已经到了?西部?,身体也?无大?碍,想办法将你的亲笔递给了?当地的老将军,现在已经转去了?将军府。”江续看着信,脸上出现些许笑意?:“他说?自己也?给父亲和刘主母寄了?一封,让他们不要担心。”
“西部?镇守的是李老将军,他为人正直忠诚,你哥哥在他那里住下,便彻底放心吧。”周慎点了?点江续的额头?:“我也?真的没想到,老将军竟然这么给我周某面子?,凭着一封信竟能直接住进他的宅邸。”
江续笑了?笑,接着看信的后面,神色却慢慢淡了?下来。
周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信上说?,西部?边境最近似乎不大?太平。”江续垂了?垂眼眸:“许多老兵都被调派走了?。”
周慎一愣,接过了?信。
“怎么回事?”江续心中诧异:“为什么忽然要调走这么多兵卒。”
这些兵卒大?部?分出生在西部?,成长在西部?,就连训练作战的方式也?是应对西部?的战况。
忽然调走如此数量巨大?的兵力,绝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事不太对。”周慎神色暗淡下来:“若是调派,便不可?能仅仅调派一个地方的兵卒,不然定会导致重心失衡。”
江续神色一紧:“你是说?,不止西部??”
“调走兵力的命令只能是兵部?直接发出,而兵部?的命令,必然会连着周瑛。”
“我也?只是猜测,这件事还要多问问。”周慎放下信笺:“我先想办法联系非叔和周赴,再让他们想办法让人出城打?探。”
江续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道:“小心些,早点回来。”
周慎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又绕了?回来,低头?吻了?下少女。
江续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的触碰感已经离开,她摸了?摸自己的肌肤,望着面前的男子?离开。
过了?两日,周慎便收到从各地传来的消息。
书房之中,被拆开的信笺散乱的堆满整张桌子?,毛笔挂在砚台中央,里面的墨还未干。
周慎撑着太阳穴,静坐在实木椅上,安静的宛若一尊石像。
江续拿着米粥推开了?门。
一进来,浓郁的墨香气便扑鼻而来,而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废纸,和几乎已经快静止的男子?。
“你都在书房做了?一整夜了?。”江续将食盒的东西拿了?出来:“我没敢给你带菜肴,担心酱汁滴落在你的东西上,也?担心弄得全是味道。先凑合喝点粥吧。”
周慎抬起头?。
他的嘴唇带着些许裂纹,眼下挂着两道浓重的黑青,指尖上尽是墨色,见到江续来了?,他才动了?动身子?,哑声道:“我没胃口。”
“你这般消沉,是想不出办法的。”江续将粥摆在他面前:“多少喝一些。”
周慎垂下眼眸,良久深叹了?口气,他拿起碗,应付式的抿了?一口,便要放下。
江续蹙了?蹙眉:“再喝些。”
周慎见拧不过她,只好有咬着牙,将碗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我们猜对了?。”周慎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道:“的确不止是西部?。”
“还有中原,边疆,甚至是王氏地界。”
江续一愣:“江家的边境,也?……”
“对。”周慎指了?指桌上的纸张:“这些都是各个地方发来的情?况。”
桌上,不同字体的信笺胡乱的堆砌着,周慎无力的坐在这中央,指尖拨弄着笔杆,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都是周瑛干的。”他阖上眼:“前两日周赴还去天牢之中看过田健峰,这人同他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这般看来,这个主意?大?抵是他出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江续不解道:“周瑛身为一国君王,他难道不清楚,这般改变会多么消耗国力么?”
所有重要地方的军队部?署,上到镇守沙场十几余年的将军,下到土生土长在当地的兵卒,全部?打?乱重排,彻底的大?换血。
新军被分配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战场,曾经熟悉的作战方式,已经配合完全的默契,皆被消耗殆尽,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强迫改变原来的习惯。
这种?方式,只有在历代朝堂中,有人手握大?权,不肯回归朝堂,皇帝才会想出此等下策,打?乱那个将军的队伍,以来收服兵权,回归朝廷。
可?如今,江侯爷被贬职,西部?和中原更不用谈,周瑛对他们近似于放养,而王氏又是他自己的家族,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做出这种?奇怪的决定。
“历代历朝为了?收服兵权的确有这种?方法,但调动的军队只限于手握大?权不肯归顺兵部?的大?将,何?曾有过举国上下所有军队打?乱的情?况。”周慎怒道:“周瑛他这么做,一旦被邻国发现端倪,很可?能举兵来犯,届时战力不够,新军不齐,又该如何?应对!”
周慎已经在书房待了?十几个时辰,不解愤怒和疲惫已经在此时发挥到了?顶峰,他的双目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泾渭分明,而是布满红丝。
那个不畏一切,永远能保持理智沉着的青年,竟也?会这般事态。
江续看着他,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抱住青年:“夫君,你先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周慎并未像往日一样回应着少女的拥抱,他身体微微颤抖着,沉声道:“续续,你知道么?”
“这件事情?,周瑛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让兵部?派发的命令。我们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众多地方的军队已经接近完成调换,就算现在千里加急过去阻止,也?根本来不及了?。”
“他为了?不让兵权掌控在地方军手里,为了?他们不会波及到自己的权力,竟做出了?这种?损国力损臣民的事情?。”
江续点了?点头?:“既然赴王爷说?,这个主意?应该还是田健峰提出的,大?抵是当时他去了?中原赈灾,回来和周瑛表示不满,说?那些地方的百姓目光全在路将军身上,以此将这间件事情?引出。”
“现在田健峰也?死了?,曾经朝堂中最为信任的人全倒台了?,加之有了?江家的例子?,周瑛本就忌惮那些地方军队,为了?不让手中大?权被分割掉,只能将他们打?乱。”
“没了?同心,便不能同力,也?自然而然不会危及到他的地位。”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周慎沙哑道:“可?为了?自己的地位,他们什么都不顾了?。”
也?因此,二人刚平静下的生活被再次打?乱。
被打?乱的不光是他们,还有京都外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西部?出了?事情?,紧接着就是边境。
一张张战报被送入京城,战乱终于波及到了?京都,传到百姓耳朵里,大?家人心惶惶盯着朝堂,想知道对策。
可?是众人等了?好几日,皇宫那边却再没传出消息出来。
反而是进京的消息越来越少,后来索性直接消失。
江续和周慎二人自然不相?信是打?了?胜仗。
只可?能是周瑛,为了?不走漏风声,为了?不往自己头?上戴一顶昏君的帽子?,用尽浑身解数,将消息全面封锁压制了?下去。
“数十万将士在浴血奋战,数百万百姓生活在战火之中,民不聊生,他周瑛竟坐在这皇城之中,对那些生命不闻不问,好一副岁月静好。”
周慎苦笑了?一声,转而道:“续续,我要出城。”
这些时日里,周慎日夜烦忧,给路字章将军写信,给江咏写信,已经最大?限度的了?解到了?他们的情?况。
“西部?的老将军仍在前线,他们的部?署肯定没有问题,缺少的只是兵力。”
“新兵初来乍到,怎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易摸透西部?的局势,也?因此,即便李将军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上的努力,相?较于往日,仍然无法击退邻国兵卒。”
江续似是明白了?什么,她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周慎定定神:“我要去中原找路字章将军。”
然后集合所有曾在西部?征战的将士,同他一起援兵去往西部?,剩下的留在原处镇守中原。
中原毕竟坐落在国家中部?,相?较于已经战火连天的西面,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