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能明显感觉到,这句话说完之后,握在他肩上冰冷的手倏然一紧。
他佯作不知情,双唇贴着少女更近了点。
温热的呼吸打在少女的耳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相差毫厘。
江续僵坐在原处。
他说这些做什么?
生怕自己忘了回王府的路上,他不经意间暴露的行踪么?
她的呼吸紊乱急促起来,不知道如何应对周慎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且他们二人挨着太近了。
近到能感受对方肌肤传来的丝丝温度,能感受到男子胸口的起伏。
男子的睡姿肆意而静谧,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发颤,唇若浸入清水的淡色玫瑰,湿润却不觉艳丽,反倒有种未经点缀的天然感,但脸颊微微泛着的红晕和不知所谓喃喃的呓语,却在表示,这人的确醉的厉害。
江续停顿的这段时间,周慎同样边演,边感受着对方的细微动作,以来判断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良久,江续垂下头,望着周慎的侧颜,轻声道:“夫君平日里经常被这群人糊弄么?”
周慎睁开眼,瞳孔微微转了转,又慵懒的闭上:“那倒也不是,我乃堂堂亲王,谁敢天天拦我的马车?”
马车开得飞快,被风掀起的布幔,轻添着周慎的发梢。
他的身子正在慢慢下滑,担心若是一会遇到个坑洼直接倒下去,便蹭着江续往上坐了坐。
顺便故意露出衣下的匕首。
江续看见那把之前在马车上被拔出的匕首,现在被完完全全的裸露在外,刀鞘别在周慎的衣服上,随着马车行走的频率颠簸着。
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意无意的提道:“王爷带着这刀做什么?”
“带着匕首还能做什么,自然是防身啊。”
承认的十分爽快。
爽快到根本没有思考分秒。
江续沉下心,接着道:“难不成王爷竟会武功?”
“这有什么惊奇的么?”周慎挑了挑眉毛,瞥了她一眼,拖着语调道:“本王好歹也是堂堂亲王,皇室的人,哪个不是自小学的功夫?”
周慎是皇家的亲王,而皇家的孩子从小必须要文武双修,以来挑选最优秀的儿子继承大统,这一点江续还是知道的。
按照父亲辈的说法,周慎当年的能力,还是所有孩子中远超他人的那个,应是最有希望册立东宫的,但因不受宠,不结党,不巴结,皇位愣生生被周瑛,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抢了去。
虽然这么些年,周慎的一身功夫估摸着早就荒废了七七八八了,但总归没有全然忘记,依然记着之前学过的些许招式,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江续没说话。
难不成真的是她多心了?
“嗯?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不信本王?”见她太久没有理自己,周慎似是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晃晃悠悠的摸索到腰间的匕首,边叫嚷着边拿出来:
“不信本王,本王现在就在这马车上,给你表演个醉拳……嗝~不对,醉剑!”
江续:“……”
你还是表演醉刀吧。
周慎不太利索的把这句话说完后,毫不思索猛地举起右手,握着刀空中飞快的划弄起来。
银白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凌乱的光线,七扭八歪,毫无章法,周慎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整个人便在身边抽风的厉害。
这么一闹腾,江续彻底分不清这耍酒疯的周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了。
要是这人是装的还好说,这要是真的……
她心里一惊,生怕这完全不受控制的刀把人伤到,双手急急忙忙的把对方按住:“王爷你先冷静点,我没说不信你……”
周慎没听见,接着嗷嗷。
对方毕竟是个年轻力健的青年,江续力气再怎么大也禁不住对方玩命似的折腾,她的双手被迫跟着周慎同时舞动起来。
江续一个头两个大,见对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终于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你给我安静点!”
周慎动作停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江续赶紧把他的刀给收起来,一抬眼就看见周慎动也不动,静静的望向自己。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了?”
周慎眼中像是蒙上一层水雾氤氲,通红的眼眶下带着些许湿润,下一秒他声音更大的嚎了一声:“你凶本王!”
江续:“……”
她凌乱了。
这遮盖不住的傻气,这真情流露的表现,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熊样。
她本身之前还有疑惑,毕竟毫无准备碰上了一群不知身份的人,下意识条件反射出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现在她依然想说,喝多了人的表现骗不了人。
这人怎么看,也跟卧薪尝胆扯不上半点关系。
“本王当时是想保护你的,谁知道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乞丐。”周慎继续委屈巴巴:“可你居然不相信本王真的会武功,你瞧不起我。”
江续总觉得这个情节似乎是反了。
不应该是周慎想方设法的朝自己解释,他本人并不会功夫,之前在马车上所看的都是假象么?
纵使心中的疑惑没办法完全压下,现在她也不得不暂时相信周慎是真的没有在骗她,他只不过是个闲散纨绔,游手好闲的高级混子。
但江续现在也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这些了,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哄着前面这位年方二十的巨婴。
她担心在不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是看不起他,不信任他会功夫,周慎怕是下一秒就要倒地上嗷嗷哭出声来。
江续压下心中的烦躁,尽量将语气控制的柔和一点,她小心翼翼的往前探了探,伸出手把周慎往自己怀里拉。
周慎一碰就倒,接着将脑袋埋到江续的胸口。
江续:……
她感觉自己正在抱着一条卖萌撒娇求抱抱,姓周名慎的大狗。
周慎的脸贴在少女身上,胀痛的头脑被柔软的面料和江续自身独带的奶香气包围着,竟一时让他真的有些沉醉,不愿起身。
他的眼角轻轻弯了弯。
少女的手掌安抚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周慎勾了勾嘴角,竟也不想去理睬江续到底信没信自己这回事了,只是肩膀又往里面蹭了蹭,双手再次绕上少女的脖颈,和她彻底贴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周慎带着些隐隐的窃喜,放松下来。
马车一路行到王府门口。
停了好一会,锦南也没见到车上有人下来,奇怪的拉开窗帘。
然后他就给吓傻了。
只见自家王爷整个身子都挂在江侧妃身上,而江侧妃大抵是担心他滚下去,双手托着他的后背,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
锦南看不清周慎的脸部表情,但通过江续那生无可恋的脸,极大概率是王爷自己抱上去的。
见着面前出现了一道光明,江续疲惫的抬了抬眼皮:“你去将王爷扶下马车吧。”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锦南干咽了嗓子,一秒都不敢多耽搁的爬上马车。
双脚终于触及到了平稳的地面,江续独自一人站在空地上,望着同样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锦南,忽然觉得就连空气都清新了太多。
她也没想帮锦南搭把手,转身进了王府,去厨房吩咐佣人煮醒酒汤。
煮汤,是每个能进王府厨房的佣人,要会的最基本的技能,因为天天要帮喝多了的周慎醒酒,现在做起这件事来简直太过心应手了,当即准备药材,煮水下锅。
安排好这里,江续便回到自己的屋子,对着铜镜换纱布。
因为本来伤口就不是很深,被包扎好后,又经历了大半天的休息,现在血已经彻底不流了。
她简单的上了次药膏,也懒得再用纱布重新包扎好,再次起身去了周慎的屋子。
自打江续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周慎眼不呆了,嘴不叫了,双腿立刻站直,稳稳当当走在锦南旁边。
锦南佩服道:“王爷你,您这演的越来越好了,好到我都快信了。”
周慎面无表情:“为了骗过江续,没办法。”
锦南陷入沉思。
帘子掀开的那一刻,二人“缠绵情深”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半晌,他艰难张口:“可是王爷,您要骗江侧妃,为何要躺在她身上。”
而且看上去,你还睡得挺舒服。
周慎:“……事出有因,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也不想的。”
锦南:“什么原因啊?”
“您怎么倒下的啊?”
“离得亲近就能解决么?”
“那江侧妃现在信你了吗?”
周慎:“……你给我闭嘴。”
这四个问题,他一个都不想回答。
两人走在王府中,周慎被风一吹,本来就没有的几分醉意也彻底消散干净了,又听到锦南这么问,后知后觉开始回想起起自己在马车里的所作所为。
他刚才在做什么?
周慎忽然头更疼了。
仗着脸上本来就有了颜色,现在哪怕周慎脸涨得再肆无忌惮,锦南也没能发现王爷红润的面颊正在渗出别样的绿色。
他顿下脚步,认真对锦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