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机峰的瓴道子懒懒打了个哈欠, 在早春的清晨慢吞吞打木窗,伴随着袅袅云烟破窗而入,在院正门口, 他又望了那道的鹅黄『色』影子。
自从新月秘境结束后的这半个月来,每早,这丫头都会进他院子里瞧一瞧。
鹅黄『色』的身影站在篱笆外探头探脑,不打扰他休息,不知道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等了多久。
瓴道子对这样的景象已经习常, 在心底无奈笑笑, 很快进院子,她打篱笆中央的门。
“谢谢瓴道子长老!”
秦萝像兔子一样窜进来, 生出一阵凉爽轻柔的风,末了睁圆双眼看向他, 瞳仁里满满全是迫不及待的目光:“能去看看它吗!”
孩子就是孩子,总是耐不住『性』子。他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炼个丹,倘若不明真相的人她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 大概会找了么绝世宝贝。
这终机峰是丹修的盘, 瓴道子则是丹修里数一数二的老前辈。
放眼九州百界, 剑修冷硬且穷,乐修风流且雅,邪修诡谲且戾。至于他们丹修, 绝大多数是懒散惬意的『性』子, 平易近人好说话, 咸鱼成『性』不擅杀伐,纵观全身最大的特点,是贼钱。
瓴道子年轻赚钱成瘾,依靠绝妙的手艺发家致富, 如今灵石多数不完,堆起来可让苍梧仙宗再多一座巨型山峰。
——然后他返璞归真了。
连续数年的声『色』犬马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曾经名动天下的丹修第一人退隐山林,在终机峰找了这处最偏僻寂静的角落,平日里种种花吃吃草,无聊就和弟子们用灵石打弹珠,冷了便拿银票烧一烧,如此这般的田园生活朴实无华,所幸并不会让人感枯燥。
在最始的候,他原本是没打算帮秦萝炼丹的。
那个丫头在某天忽然找他,带着一本年纪比瓴道子大的泛黄古书,及一朵光华氤氲的归一莲。
丹修第一人声名远扬,欲令其炼丹的修士多不胜数。这其中从不缺少身居高位之人,在绝大多数候,瓴道子要么闭门不,要么打着太极礼貌回绝,秦萝区区一个丫头,实在没么请得动他的理。
直瓴道子随意一瞥,看清那本古书的字迹。
焰狱。
这是他未曾听闻过的一种毒,归一莲是解『药』里不可或缺的材料——这是瓴道子未曾料的事情。
众所周知,归一莲乃是百年难得一的宝物,若是它引子,能炼制出无数常人无法想象的天灵宝。
他听说过新月秘境里的事情,秦萝几乎是用『性』命换来的这朵花。可她却不打算凭它增进修,也没其炼入法器之内,而是……用来解毒?
这可真是奇了怪。
焰狱失传已久,她能解谁身的毒?
“你这花——”
秦萝初初前来拜访,瓴道子端详古书许久,思忖片刻,识海里终于现出一个少女的影子:“想用来解除楚明筝的毒?”
那团鹅黄『色』的东西用力点头。
楚明筝身的毒诡异非常、毒『性』极烈,哪怕是大名鼎鼎的当世医圣,也说不出关于它的半点消息。
这古书记载的[焰狱]的确与之相符,可关于症状的描述实在模糊不清,仅凭寥寥数语,根本没办法妄下结论。
“归一莲举世罕,倘若被炼入解毒丹丸,你可就丧失了一件宝物。”
那天的瓴道子心觉趣,同她多说了几句:“这么好的东西,当真要便宜别人?更何况古往今来的奇毒何其之多,万一楚明筝所中之毒并非焰狱,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关系的!”
秦萝前一步,相貌稚嫩,『色』却是认真:“宝物后慢慢再找就好了,长老,请您帮帮师姐吧。”
这倒是趣。
一颗天级丹丸,无异于一条能让修突飞猛进的通天大道。
他过无数了宝物自相残杀的亲人好友,每每都当作一场笑话去看,如秦萝这般拱手相让的,却是少之又少。
焰狱是瓴道子从未听说过的剧毒,作一个醉心丹道的修士,他其实很乐于尝试新鲜事物。
更何况……眼前这个在传闻里嚣张跋扈的坏脾气姑娘,似乎同其他人口中说的不大一样。
就这样稀里糊涂,他终是应下了秦萝的请求。
炼丹绝非一日之功,朋友对解『药』心心念念,每日都会来看一眼。
瓴道子逐渐习惯了她的拜访,懒声道:“你寻来的材料皆是绝佳,融合得很不错。待得明日,应该便可炉取丹了。”
秦萝心得原跳了跳,仿佛能随滚成一个球:“谢谢长老!”
“不过,”青衣男人笑笑,“你没把此事告诉楚明筝吗?”
秦萝毕竟是个脸皮薄的孩子,闻言些不好意思,周围分明没旁人,却是悄咪咪压低了声音:“想师姐一个惊喜。”
而且炼丹之前,瓴道子长老她打过预防针。
他是头一回炼制这种丹『药』,一定几率会失败。如果她先是兴冲冲告诉师姐,自己办法治好那个古怪的毒,结果最后炼丹失败,一切全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的话,师姐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
不过,瓴道子长老绝对没问题的!她问过爹爹娘亲,都说他是苍梧仙宗最好的丹修。
一想师姐能恢复相貌、听别人讲话,秦萝就比考了双百分更加激动,迫不及待想要明天快快来。
“唉。”
伏魔录在识海里唉声叹气:“归一莲啊,天级的丹啊,就这样白白送人了——不愧是你。”
秦萝用识『摸』了『摸』它,权当安抚。
前的老师们对她说过,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修真界那么大,她想要天材宝,自己再去找找便是,比起它们,师姐只独独的一个。
念及此处,女孩心跳加快一些。
她看过师姐身边的那些字,心魔缠身、志不清,在苍梧仙宗里被当场诛杀。
既然陆望和傅师姐都能摆脱原本的命运,那师姐也一定可。
“明日吧。”
瓴道子笑笑:“明日清晨,你就能得解『药』了。”
*
从瓴道子的居所离后,下一个目的是骆明庭的院落。
她娘亲听说骆师兄做菜很一手,迫不及待想要拜师学艺。“拜师”二字一出,简直把骆明庭吓了个够呛,连连摆手推脱后,答应教她做些家常菜。
娘亲说了,今天成证奇迹的刻。她和骆师兄会双剑合璧,联手做出一桌大餐,准能让在场所人都拍手叫好。
明天就能得师姐的解『药』,秦萝心里高兴,无论做么事都脚步轻快,乘校车一样的仙鹤后,忽心口一动。
或许……在前往闻月峰前,她可去另一处方看看。
仙鹤堪比飞行法器,拥一定的灵力与灵智,两只翅膀大大张,会发出呼呼的声音,如同坐了半空里的云霄飞车。
秦萝被风『迷』了眼睛,只能急匆匆垂下脑袋,等耳边的呼呼啦啦一点点褪下,才勉强睁眼睛。
无量峰是医修的盘,种了漫山遍野花花绿绿的灵植。她一路跑,直推医馆的大门,鼻尖都萦绕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萝萝。”
门边的女修早就眼熟了她:“又来看狐狸?”
秦萝点头,轻车熟路跑向角落的房屋里边。
因伤势太重,狐狸仍然住在这里。
据医修姐姐所说,它受了好几处足致命的贯穿伤口,不仅如此,身遍布着大大、新旧不一的伤疤,不知受了么人的虐待,触目惊心。
它要想慢慢好起来,绝不是一日之功。
听推门声响,雪白的圆团微微侧过脑袋。
又是她,每天都要来这里一次的孩。
白也眯了眯眼睛,眸光淡且冷,尾巴尖尖无声一晃。
“狐狸狐狸,你没想!”
秦萝轻快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对狐狸的视线,笑意满满当当溢出来:“昨天睡得舒不舒服?伤口是不是好多了?那些医修姐姐说,从今天起,就可带着你去外面逛一逛,你么想去的方吗?”
他想去苍梧仙宗的每座山中看一看找一找,无论恶龙赤练是死是活,都必须查出它的所在之处。
那怪物死了最好,倘若活着,不知会惹出么祸端。
奈何如今的白也没办法讲话,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窝里,任思绪渐渐发散。
眼前的人类幼崽说不定些傻笨,居然会对着一只狐狸说话。她那句“想不想”……
光天化日之下大谈想与不想,如此直白大胆,她莫非不觉得羞赧么?
像他,就从没对谁说过“想你”二字。
窝里的白团子冷冷翻了个身。
下一瞬,四只爪爪始无助扑腾——
秦萝心翼翼伸出双手,狐狸抱在怀中。
『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晃了晃。无论是第多少次,少年杀手都习惯不了这样的动作,仿佛他脆弱得没了用处,刻刻需要受保护。
白也不想变成被抱住的那个角『色』。
片刻,秦萝『摸』『摸』狐狸耳朵:“今天带你去个新方吧。”
*
秦萝去的方,自然是骆明庭冬暖夏凉的院。
骆明庭是个乐修,对于符咒阵法并不擅长。好在这人个铁哥们云衡,从后者手顺了不少好东西,用来把自家院落布置得井井条。
——不幸的是,自从骆明庭跟着秦萝一起狂撸食铁兽,被『揉』成大『毛』球的食铁兽本尊便恼羞成怒,声称后的灵符三千灵石一张。
造孽啊。
因去了趟医馆,秦萝是最后进入院的人。比起一回聚餐,今天桌前的食客更多。
江星燃、陆望、谢哥哥、云衡师兄、秦萝她爹,——
视线停留在某处,秦萝不一愣:“他怎么会在这?”
一旁的江星燃哼哼两声,语气不悦:“也很想知道。”
在她视线停顿的角落,男孩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头。
郑钧傲也不想来的。
他因心血来『潮』捉弄了一次楚明筝,被长老们重重责罚不说,要写出她的数条优点。
他只过楚明筝寥寥几次,哪会知道她究竟何可取之处。如今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多出现在楚明筝身边,同她所接触,没想今日才刚刚她,就被江逢月前辈抓来品尝菜式。
……真是尴尬死了。
郑钧傲心中烦闷,眉头拧成的锁。
他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心知那天的的确确是自己不好,只不过碍于脸面,一直不愿亲口承认。
更何况,在新月秘境结束后的这半个月里,随着楚明筝的面次数一点点增多,男孩生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念头。
他曾经人云亦云,听说这是个心高气傲、不爱搭理人的怪师姐,偶尔楚明筝,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她『性』情阴沉,不好接近。
可是……事实好像并非是这样。
无论说话做事,她总是温温柔柔的。遇修不高的师弟师妹,也不会『露』出高高在的表情,反倒是其他弟子总会刻意避她,带着怜悯与同情的『色』。
郑钧傲曾经对她说过那样过分的话,楚师姐却从未刻薄报复他,偶尔同他讲话,语气向来很淡很轻,称不友好亲近,但绝对不差。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子。
倘若楚明筝真如传言里所说,是个孤僻傲慢的怪人,郑钧傲定不会觉得多么内疚。可她越是温和,便衬得他越发恶劣,如今每每与她相,都别扭得说不出话。
他害怕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伤害了别人的坏蛋。
“来来来,饭菜桌啰!”
江逢月没前辈的架子,不知道的人了她,是哪个平易近人的年轻师姐,这会端着大大的菜盘,所过之处生起连绵的香。
她身旁的秦止同样双手满满当当,沉了声道:“这种粗活做便是。”
“大家快来尝尝。”
江逢月把菜齐,特意辛辛苦苦打下手的自家道侣夹了筷热菜:“这是专程学来的卫州特『色』菜。”
江星燃对“特『色』菜”三个字恐惧深深,闻言一个哆嗦。好在剑圣前辈确是真爱,面不改『色』那玩意一口吞下。
江星燃看他出现了极短暂的一瞬停顿。
江逢月满怀期待:“怎么样?”
秦止:……
秦止:“绝无仅、绵软多汁,很绝一青菜,真诚建议诸位前来品尝。”
他说得一气呵成,却不知怎,身侧江逢月的动作微微顿住。
另一边的骆明庭声:“前辈……这是鸡蛋。”
江星燃:!!!
江星燃刚夹一筷子鸡蛋的右手停在半空。
离谱。
这也太离谱了!口味就罢了,怎么连颜『色』都会变得如此诡异,这盘鸡蛋究竟是鸡妈妈和草爸爸的孩,是染了个青草一样狂拽的发『色』啊!
而且救命救命,身一个尽职尽责的拍马屁机器,剑圣仿佛遭受了前所未的巨大打击,已经始满脸内疚瞳孔震了!
秦止的翻车车来得猝不及防,一桌人纷纷假装四处看风景,心照不宣左顾右盼。
最终是骆明庭识务,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萝萝怀里的那只狐狸,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度过危险期,不会生命危险了。”
秦萝立马接话:“但是它之前受伤太严重,因体质太弱,不能使用功效太强的灵『药』,所会恢复得慢一些。”
“只可惜没办法查出来,究竟是何人它虐待至此。”
云衡赶忙转移话题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曾经的确重伤的动物从外边跑进苍梧,不过……弟子发泄心中烦闷,拿山中动物出气的事情,也的的确确发生过。”
秦萝听罢皱了皱眉,把狐狸抱得更紧。
“对了。”骆明庭抿唇笑笑,视线匆匆掠过自己多年的好友,“狐狸和你的大熊猫相比,哪个『摸』起来更舒服?”
云衡目『露』杀气。
骆明庭,贱人!
“唔……是不一样的舒服。”
朋友认真思考:“咩咩是大大的,可把整个抱起来,扑进它的怀里特别暖和;狐狸是的一团,用脸蹭它的尾巴,像是躺在云里一样。”
江逢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大熊猫?”
“就是黑黑的眼圈,胖胖的身子,最爱缩成一个球,躺在竹林啃竹子。”
骆明庭:“秦萝师妹很喜欢它,取了个名叫‘咩咩’——噗。”
“哦!”
江逢月目光悠悠一转,落在不远处的某人身:“咩咩啊——好可爱噗噗。”
云衡:……
骆明庭。
贱人!!!
“对了。”
云衡双目含笑,看不出喜怒哀乐:“大熊猫叫咩咩,这只狐狸名字吗?”
他说着一顿,没出任何思考的间,很快接话:“狐狸叫声不是嗷嗷嗷吗?叫它‘嗷嗷’如何?”
啧啧。
骆明庭心知肚明,云衡被取了个耻辱至极的名字,如今偏生要和狐狸杠,让它与自己做伴。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几十百岁的人了,跟孩一样幼稚,也不嫌丢人。
另一边的江星燃举起右手:“不如叫‘来去如风霹雳闪电雪山飞狐’!这只狐狸多帅啊,怎么能叫嗷嗷咩咩那种名字呢!”
骆明庭没忍住,眼看云衡的视线逐渐犀利,噗嗤笑了一声。
被秦萝抱住的狐狸安静抬头。
好吵。
白也一向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环境,这会被团团围在正中央,浑身下皆是不自在。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其中一人口道:“是吗?但狐狸就是嗷嗷叫啊,和食——熊猫没太大不同。”
好家伙。
骆明庭心底啧啧不停,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讨厌孩,也并不稀罕被他们喜欢,结果这人居然始吃一只狐狸的醋,可怜可怜。
云衡一面说,一面冷着脸微微扬了下巴:“秦萝师妹可曾听过它的叫声?”
秦萝乖乖摇头。
这只狐狸安静得很,从没发出过丁点声音,若不是云衡师兄方才提起,她都快忘了它也会叫。
云衡冷声,一派高岭之花似的正派模样:“不妨试着『摸』它后背或尾巴,掌握分寸,别太用力。”
因狐狸受了伤,秦萝之前从不敢细细抚『摸』。如今好不容易等它们愈合不少,姑娘静静低下头去,试探『性』伸出右手。
白也蹙着眉想要挣脱,却发觉无处可躲。
狐狸的白『毛』比熊猫更软,细细的一团团一簇簇,仿佛种奇妙的吸引力,能把掌心吸附其中,不舍得挪。
雪白的『毛』茸茸之下,能隐约感受绵软的皮肉,薄薄一层,带着动物独的温热,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破掉。
女孩柔软的指尖轻轻一勾。
战栗从血肉蔓延浑身经脉,惹来一波接着一波的痒,绒『毛』兀竖起,狐狸喉咙微动,忍着没发出声音。
白也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只觉这种动作太过亲近,叫人羞恼非常。大大的尾巴用力一晃,很快被秦萝轻轻握住。
江星燃:“好大!一千个咩咩加起来,才能比过它的尾巴!”
臭子,让他明日做三倍的课业。
云衡微笑:“江师弟所不知,两个词,分别叫华而不实和短精悍。”
秦萝没说话,手指挠痒痒似的动了动。
好舒服。
叫人想要把整张脸都埋进它尾巴的那种舒服。
动物尾巴往往最是敏锐,白也更是未曾被人触碰过那个方。
古怪的触感刺激着识海,一波酥麻堪堪『荡』,秦萝又动了一下手指头。
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叫出声音的。
曾经无数次的严刑拷打、残酷训练,白也无一不是咬紧牙关坚持下来,因此——
狐狸雪白的大尾巴软绵绵一晃。
狐狸把脸埋进秦萝手臂,似是些害羞:“……唔嗷。”
细细软软的声音。
秦萝:“好、好可爱!”
闭嘴,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词语形容他。
白也咬牙,尾巴发狠似的扫了扫她侧脸,奈何没么力气,成了加重版挠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