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枣不会拿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点,但写完六郎一看,还真跟自己写的一样,就是太一样了,连他习惯的那点笔勾,都学了个一模一样。
若是再练练,也许跟他的笔迹都一样。
枣儿很聪明。
六郎也在心里把对苏枣的那点嫌弃擦掉。
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短短两个月,一边嫌弃一边惊叹,两个谜团撞到一起双方都想摸清楚谜底,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苏枣跑来的也就越来越勤快。
随着天气回暖,万物复苏。
雨水时节,白鹭横飞,山上的雪化了,清澈的河水中满是肥肥的鱼,偶尔跃出水面,能溅河边的孩子们一脸水,一连降了好多天雨,苏枣时常顶着斗笠出门。
人间四月芳菲尽。
春雷阵阵,桃花吐蕊。
这天,苏枣折了一枝桃花来。
*
总是黄昏后来,看什么都昏暗,今天的桃花开的太美,苏枣就来早了些。
攀上墙头后,却没见六郎人。
只有窗户里传来声音,她就躲去了树上。
屋里有个略微沙哑的男子声音,有着跟元夫子一样文绉绉的腔调,说的话却比元夫子还高深,苏枣一句都没有听懂。
还好没多久,那个人就走了。
苏枣又等了会儿,听见窗户里传来六郎的声音。
念的是:
“营巢燕子呈翱翔,微志在雕粱,碧云举翮千里,其奈有鸾皇……”
苏枣还是听不懂。
她从未认真识字,仅仅学了个名字,此时记下每个音节,也不懂什么意思。
耳朵动了动,苏枣静听周围的声音渐远,知道六郎就要从屋里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华服少年就从屋内跑来了院子里。
苏枣轻声喊:“六郎!”
少年听见声音,向着围墙上看去,却没见到熟悉的声影,立刻意识到什么,抬头向着树上看。
少年皱眉道:“你怎么来这么早,万一被发现……”
苏枣的两条腿在树干上晃啊晃,弯腰递给树下的六郎一枝桃花,打断了少年接下来的话。
“六郎,你看,今天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可惜太阳落山了,我来的时候,花还能看出本来颜色呢。”
树下的少年沉默着接过花。
“营巢燕子呈翱翔,微志在雕粱,碧云举翮千里,其奈有鸾皇。”树上的小女孩轻声念着六郎刚刚念过的话,即将落日的太阳,降下火红的光芒,映在六郎持着的桃花上,红的那样鲜妍,可终究,失了本来的颜色。
田野里,有孩子们追着太阳落山的脚步,向着家里跑,想比比是太阳先落山,还是自己先到家。
“六郎,你刚刚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苏枣随口问。
她是随口一问,可像春雨惊雷一般砸在了六郎心中!
六郎就在这一刻,对这个困住他的院子,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和厌烦!
他很想到外头去。
他想看看白日里的桃花,让枣儿跟他,都能大大方方的沐浴在清晨的日光里。
不是这样余晖的光芒。
也不是漆黑的夜晚。
“六郎,山上的雪都化了,山里特别美……可惜爹娘不准我去。”
“那你还去……”六郎勉强笑了下。
“我是村里最不听话的孩子!”苏枣骄傲的挺起胸膛,“而且,我很厉害的,我们这里的山里,没什么猛兽,只有蛇,蛇我可不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枣和六郎各有各的骄傲。
六郎终于头一次开口说了真心话,憧憬的看着远方的太阳,他低声道:“枣儿,山上雪化了是什么样子?我真想去看看。”
“那就出去嘛!”
“可,可我……”
“这个屋子里的人不让你出去吗?”
少年惊讶的看向苏枣。
苏枣正在思索,她一个人可以“飞”,但带上另一个人就做不到了。
但天上不能飞,地上还能钻嘛!
苏枣跳下书,跑到围墙边,在树后找到了被花木遮挡的狗洞,指着狗洞,认真研究六郎钻出去的可能。
六郎比她高,但是比她廋,应该能钻出去的!
于是她招呼少年。
“六郎!快来,狗洞还好好的呢!”
“……”
*
“真的钻吗?”树下的华服少年满心纠结,
面前矮小的狗洞,他在头一回见苏枣钻进来时就想填了,但鬼使神差的,他又给遮掩了回去,保持到现在都没被人发觉。
“钻啊。”苏枣拿开堵着洞门的杂物,拍拍洞口,“六郎,我们走!”
“我,我还是不出去了。”
钻狗洞,六郎想着万一哪天母妃和皇兄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对他很失望。
“还是不要钻的好。毕竟我们是人,不是狗……”
“狗有时候也大摇大摆从人正门进啊,王三姑家的狗就是,经常到处溜门,上次差点被里长抓住炖了吃。”
“……”
“走吧六郎,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苏枣“很会”运用自己村里随处听的话。
“山上雪化了,可好玩了。”再添把柴。
“六郎你不想出去吗?”火苗摇曳的相当妩媚。
“来嘛,人偶尔狗一次也挺好的。你要出去,没别的办法,总得弯腰的,六郎你难道一辈子不弯腰吗?总比出不去呆在这里好。”
六郎这把火被烧起来了。
他想着,就出去一会儿,久了也会被发现。
就出去一会儿。
“那,钻吧!”六郎咬牙。
“走着!”苏枣率先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