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冲出手术室,脑中一片混沌,眼睛什么看不清,耳朵里嗡鸣作响,她似乎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挡住了去路,过了好半晌这才看清是黎晓和顾城。
黎晓拉住白鹭的胳膊,眼睛里写满担忧。
“白鹭,怎么了?怎么就出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鹭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定定的望着黎晓,很久很久……终于,“哇”的一声趴在她的肩头大哭了起来,口中喃喃。
“黎晓,我害怕.……”
……
白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黎晓和顾城从医院回到了学校,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他们道别,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走上了宿舍楼,却又走了下来,鬼魂一样重新晃出学校。似乎眼前总会出现赫连清温柔的凝视,耳边也总会若隐若现的听到他那低沉的嗓音,他说,“白鹭,别怕。”当白鹭浑浑噩噩的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赫连清所住的公寓门口。
阴沉沉的天空中,飘着牛毛一般的绵绵细雨,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有些凉,其实并没有将衣服淋透,白鹭却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她站在公寓门前,踌躇不前,几次迈出去的脚步,又都收了回来。当她最后一次纠结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公寓门口。
出租车的后门先行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摸索而出,挺直的鼻梁上依旧架着酷劲十足的墨镜。白鹭远远便认出来,那是杨祎。
杨祎展开盲杖,关上轿车门,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两步。司机却在此时,下了出租车,一路小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杨祎显得有些意外,但即刻向空中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脸面向对方,不住的行礼道谢。直到出租车司机将他一直送到公寓门口的台阶旁,离开的时候,他仍不忘朝身后微微鞠躬。最后,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他才慢慢转过身,继续前行。
白鹭不由得有些心疼杨祎,他和赫连清都是那么特别的人,生活中难免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是,那么特别的他们,本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人的帮助,却接受得如此谦卑。
白鹭觉得善良和顺的他们不该像这样谦卑,更不应该被伤害,而现在伤他们最深的,反而恰恰是存有这样想法的自己。
白鹭难掩心中愧疚,站在杨祎面前不敢出声。她原本以为杨祎会发现她,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轻而易举的闻到对方的气息。上次杨祎还说,她身上有股稚童般的奶香。然而,现实并不是武侠小说,杨祎是残缺的,视力的残缺剥夺了许多相较于正常人轻易就能办到的能力。纵使离得这么近,杨祎也未曾察觉出身边有人。他只是默默提起盲杖,朝前碰了碰向上的台阶,然后认认真真的朝公寓大楼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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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电梯门的开启,杨祎缓缓走向属于他和赫连清的单元。摸到锁孔,将房门拧开,刚把盲杖放下,就听到赫连清的卧室内传来一声巨响,“嘭——”。他赶紧快步走过去,摸到房门,一股呛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杨祎不及细想,高声问道。
“赫连?赫连,你怎么样?”
“死……死不了。”
赫连清的声音嘶哑,轻咳间或气喘。杨祎一听,就觉得不妙。他弯着腰,慢慢朝前摸索,嘴里却状似轻松地打趣。
“小野猫和你分手了,你也不用自杀啊,还是吸毒自杀。”
卧室内弥漫着浓重的香烟味儿,若是杨祎能看见,一定会更为吃惊,因为昏暗的房间内,此刻简直犹如云雾缭绕的仙境。
赫连清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奈何这一跤摔得角度极为刁钻,他一下子爬不起来,背后和双腿传来的抽痛,更叫他强忍了半天,才咬出一句话。
“我又没和她在一起过,何来分手?”
终于又听到赫连清的声音,杨祎不再一寸一寸的趴在地上摸索,大手朝前一递,便抓住在了赫连清的肩膀。
“居然还不承认你们俩在一起过,你丫的连孩子都有了。我杨祎英明神武了29年,都还没和女人牵过手。”
赫连清将手勾在杨祎脖子上,背后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蹙着眉头,颤声回道。
“若兮的手,不是女人的手?”
杨祎笑,双手插|进赫连清的膝弯和腋窝,一把将他从地上横抱了起来,长腿划拉着地面,探索到床铺,才稳稳当当把他放在床上。
“被你说对了,台若兮对我来说,就是正儿八经一男人。从没见过像她那么一点没女人味的女人。”
赫连清嗤笑,在躺回床上的那一刻,又疼出一身冷汗,歇了片刻,才用尽全力将搅在一起的两条腿掰开。
“说真的,若兮的女人味,你看的见吗?”
仿佛再次触及了杨祎的雷点,他冲着赫连清叫道。
“嘿,我说赫连清,你一个电话,我就从诊所跑回来救你。我这么古道热肠,就是回来听你和我抬杠的吗?”
赫连清一只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则使劲揉着后背,疼得躺不下来。
“我只是打电话告诉你,可以回来住了,没说让你翘班。”
“得,我看你心里只有小野猫,一丁点儿也不需要我了。算我自作多情,我走还不成吗?”
赫连清看杨祎真的甩开膀子就要往门外走,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杨大爷,小的错了,小的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赶紧过来伺候伺候小的吧。小的快疼炸了。”
赫连清的整条胸椎几乎都受过伤,第七八节胸椎更是完全报废了。感知平面以下完全无力,肌肉张力却极高,晨起和转移时常常会引起抽搐。尤其是天气恶劣的时候,那种紧绷得难以忍受的神经痛更是会蔓延到全身。最厉害的时候,双腿会和后背一起,火烧一般的疼,折磨着赫连清整晚无法入睡。
杨祎帮赫连清把僵硬得和石头似的后背稍微揉松一些,赫连清才能躺平下来。待到再去帮赫连清拉伸细弱的双腿,赫连清强忍的呼吸声都听得杨祎头皮发麻。
“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赫连清咬着牙,没有吭声。
杨祎又问。“你不会是学人家文艺青年淌雨找浪漫去了吧?”
赫连清在疼痛的间歇竟自嘲的笑了,杨祎当即了然,禁不住骂道。
“人说谈恋爱使人智障,我看真是没错。”
虽在逗趣,可杨祎显然十分震惊,一向控制力极强的赫连清,受伤以来都极为爱惜自己的身体,做事按部就班,从未有过出格而伤害自己的行为。如今,时值初冬,以他那样的身体,竟然跑去淋雨。看来,赫连清真的用情已深。
杨祎盲眼抽搐了两下,心思一重,手上就没了轻重,惹得赫连清倒抽凉气。
“你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