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化妆间里,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祁钰同她打招呼,化妆师提起嘴角一笑。
祁钰把包挂在衣架上,坐到镜子前。
化妆师在旁边整理化妆工具,各种小盒子小瓶子很快摆满一桌,只是摆的不像从前那样有章法。
化妆师姓吕,是一位有轻微强迫症的中年少女,喜欢把自己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她摆在桌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有自己的固定位置,化妆的时候随手一摸,就能找到需要的工具。这么多天下来,连祁钰都大概记住了在桌子的哪些方位,放了什么东西。
怎么换了场地,阵型就都乱了呢。
祁钰微微扬起脸,闲聊道:"早上您几点从家走的我记得您家在北市区,那远吧,开车要两个半小时"
化妆师不说话,嘴角提着,好像被两根线绷到耳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卷化妆工具,抽出一把最大的刷子对准粉盒怼进去,手腕发力转了一圈,再抬起来时,刷毛上沾了能团成一颗鹌鹑蛋的粉底液。省略在手背上试色这一过程,舞着大刷子朝祁钰劈头盖脸糊下来。
祁钰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皮一凉,睫毛被黏糊糊的东西粘到下眼睑上。他眼睛挤的更紧了,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生怕吸进一团“黏糊糊”。
一把大刷子大张阔斧的在脸上刷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连耳廓、脖颈、发际线包括在内,全被糊上一层厚厚的“水泥”。
祁钰在手背上舔了舔舌头,感觉嘴里都进去东西了,他发出一点点不专业的质疑声:“这个,嗯……粉底是不是打的太厚了?”
化妆师语速飞快道:“我早上五点半从家里出发的。”
“啊?”祁钰疑惑。
“我家住在城际区花园小区,那里属于北市区的北边,开车到大学城要两个半小时,我五点半出发,到片场八点整。”
“哦,这样啊…那挺远的哈,赶到这边有点辛苦。”祁钰有些尴尬,吕老师回答的一板一眼,好像他有意打听别人住处似的。
化妆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吕老师平日里很健谈,不会把天聊死。而且她的化妆水平一向在线,今天这业务水平……不行啊。
祁钰对着镜子里白的像从面粉口袋里捞出来,五官都快抹没了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是不是太白了。”这回他没用疑问句。
吕老师捏着祁钰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自信道:“不白,我还没给你画五官。”
细细的毛刷从脸上扫过,吕老师这回换了一把尖尖的刷子,刷头上蘸了一团黑糊糊的什么“酱”,细细的尖儿扫过眉毛眼睛,又换一只圆形刷头的刷子,蘸了点大红色,在颧骨处绕圈打过。
祁钰受不了了,要站起来,一双有力的手把他牢牢按在椅子上,头顶传来兴奋的声音:“等等,还没好。”
又过了几分钟,那诡秘的声音道:“好了,看吧。”
祁钰把扣在桌上的镜子扶起来,看向镜中的自己,长久的沉默。
煞白的脸,黑眼浓眉,颧骨处两坨红,他回忆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看别人家出殡,孝子贤孙们跟在棺材棺材后面,举着要烧给死人的纸扎娃娃,就是他现在这个装扮。
祁钰啪一下把镜子扣回桌上,看向吕老师。
吕老师兴奋且不自知,挥舞着刷子,问:“觉得怎么样?”
祁钰抿了抿嘴,没说话,弯腰从脚底下的箱子里拿出几瓶矿泉水,蹲在角落里洗脸。
粉底液油腻腻的,不容易洗下去,他用上力气去搓,搓的皮肉都红了,眼睛里好像进了脏东西,酸涩的不行。
嗯,鼻子里也进去了。
祁钰用力咬了咬牙,不去想全剧组都知道换场地,为什么就自己不知道;也不想向来尊敬自己的助理,最近怎么越来越懈怠;还有化妆老师,今天给自己化的这个妆……
其实都是小事,可是撞在一起,就像心里进了一颗小沙砾似的,怎么都磨的不舒服。他想,要是换做从前,他根本不会在乎!
可是以前这种事也不会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