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玉冲我二人一抱拳,复转身上马去追师爷去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道:“没想到温明文那老狗那般混蛋,他儿子却是个如此知礼的。”
武松不屑:“哼,穿了他一件衣服就说他好了?见风使舵的样儿!”
“衣服有了,鞋还没呢,你的鞋脱下来给我穿。”
“给你穿了,那我穿什么?”
“嘿,你把我的鞋给弄丢的,你还不给了?信不信我抢?”
“抢得过你就来抢啊!”
“来就来!”
……
后来,还是我光着脚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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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时日。
城内民众的话题不再是一再上涨的米价肉价和粮价,抑或地里田间一天比一天逾发严重的旱情,而是西门大官人那满腿旺盛的毛发。
早有心思灵透的妇人,将那天从大官人腿上强拔下来的腿毛按根分装,标以高价售卖。
声称春闺女子取上一根,放于枕下,日日祷告,便能嫁一个如大官人般温柔多金,体贴富贵的夫君。
壮年男子取上一根佩在身上,也能与大官人一样,那方面能力旺盛,夜御数人,管教妻妾成群个个服贴,灿烂桃花开满地……
坊间闲人一番炒作,直教清河毛儿贵,千金可易,一毛儿难求。
吓得大官人日日躲在府里,每天都是长裤长靴,将那两腿毛发护得死紧。
这段乌龙教西门府里的女人们个个笑痛了腮帮,却也止不住咒骂武松那厮办事没有分寸,害得大官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面对这样的境地,大官人我除了苦笑,还能作什么?
隔日,温
良玉又来了,进门就恭恭敬敬向我抱拳,说是田里旱情甚重,教我带领城内富户向官府捐些银两帮助农人修渠引水。
这话若是由温明文那货来说,我断然觉得他是来讹我银钱的。
可是这话是由温良玉说出来,我就只会觉得他是受了他爹的托付来讹我银钱的。
眼瞅着人家孩子一脸诚恳地找到门上来,我也不能狠心拒了,便出面作东约了城里许多富户将二公子的意思传达到,并且先自带头捐了些。
别人看我先捐,也不好意思说不捐,也多少捐了些。
有人强捂出了血的荷袋,免不得风凉几句:“我等不敢与大官人相比,人家腿上长的都是金条!”
众人哈哈大笑,我自窘得没有话说。
温良玉正色道:“这位官人此言差矣。古时有美男唤作潘岳。妙有姿容,神情亦佳,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老妪以果掷之满车。
又有张孟阳效其神情与郊游,却教人唾弃,掷了他满车石头。
可见姿容俊朗,行为美者,无论男女共赏。
样貌不堪,内心丑陃者,必为人所不齿。
城里女子妇人皆以大官人为美,是因他如潘岳一样,宅心仁厚,待朋友周到,待妻子又好,还有仗义疏财之心。该是美谈,却因何遭人耻笑?”
这文化人一开口就是不一样,不声不响就将大官人捧成了潘安,将那些嘲笑的说成了张孟阳。
满桌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再无二话。
吃完了酒回来,与温良玉并马齐驱。
温良玉问我:“依着大官人的性子,适才为何纵着那些人开你玩笑?却不怼回去?”
我自低头苦笑着道:“那一日出洋相的是我,教他们说上几句又少不了一块肉。若是怼回去了,岂不叫那些人更加心痛肉痛?”
温良玉再次拱手:“大官人雅量,在下佩服。”
生平最听不得别人夸我,赶快笑道:“二公子适才为在下出头,感激不尽。”
温良玉眉头一耸:“大官人为民众着想,我怎能不为你出头?其实之前家父在公堂上那般对你,我也不忿。他日若是换我为官,定然不会象他那样,只为私情,不为公理。”
读书人向来最讲孝义,未想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咱也不敢接碴,只得开口和稀泥:“二公子他日若为民之父母,该是百姓的福气。”
温良玉对我这话很是受用,笑得小脸粉白。
忽听“扑”的一声闷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在了我的马屁|股上,马儿惨叫着腾空跳出一丈多远。
我恼得回头骂道:“何人陷我?”
只见身后的墙角上靠着人,嘴里叼着根草梗正在盯着我冷笑。
温良玉有些气了:“武都头怎么又开玩笑?你若伤着大官人可怎生是好?”
武松懒洋洋冲他拱了拱手:“对不住,吓着二公子你了。大官人这马不错啊,跳得那么远也没把你给颠下来。”
温良玉气得要开口,我赶快一把止了他,小声道:“这人怕是又喝醉了,您先回去,我过去看看他。”
温良玉冲我抱了抱拳,打马先走。
我下了马走到武松身边问:“你又胡闹什么呢?”
他冲着温良玉的背影一仰下巴:“跟那个小白脸聊什么呢?你一句,我一句的?”
“未聊什么,随便说上几句,你这是……”
他斜眼看着温良玉的背影,“哧”的冷哼一声,眼睛里面似有寒光。